第24节
  何婆婆活得久了,经历的事情也多,看得通透。就拿金沟村来说,村民与村民之间虽然都很熟,但大家平时也常常为了寸土寸地或者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气争执,还真的很少有这种齐心协力的时候。
  “那我们赶紧走吧,别一会儿赶不上了。”张慧英催促道。
  她胆子小,本来是不想掺合这种事情的,但顾老三那个老实巴交的,见着裴静姝和刘支书说要去,就头脑发热也要跟着去,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张慧英回头想着若是这次自己不去,今后那杨孟英不知还要怎样埋汰自己,没准裴静姝也不接纳她了。她这些日子跟着裴静姝做蛋糕,顾老三又帮裴静姝修房子,两口子在裴静姝那里也攒了一些钱。
  虽说杨孟英看不惯自己,但裴静姝好歹没给她脸色看过,开的工钱也合情合理,自己在裴静姝那边一日三餐也可以吃饱吃好。
  这日子才刚刚好转一些,她也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吃不饱饭又没钱的穷日子了。再说这次去的人那么多,村里的干部和供销社的人都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情况真的不对,自己再见机行事。
  杨孟英见张慧英也跟来了,这次倒没再给张慧英甩脸子,就招呼着大家一起往断风崖那个方向赶去。
  第27章
  赵大娘正在山头上做活, 远远看见一群壮汉正往他们这个村赶来, 心中还纳闷儿,不知这群人来断风崖做什么, 横竖不是从这里路过的。断风崖这个地方地形很特殊, 村庄就是这条路的尽头,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等走近了,赵大娘才看清走在正前面的不就是燕家的燕明吗?
  “燕明,这些是你什么人呀?”赵大娘好奇问道,她可不记得燕明什么时候有这么气派的亲戚。
  “我们是来帮忙找人的人。”谢昀回应道, “大娘可知道燕丽去了哪里?”
  谢昀在这清一色的农村人中,穿得最好, 人也斯斯文文, 很容易给中老年人好感。赵大娘道:“你们是帮燕明找他姐姐呀,这恐怕不好找,人都走失一天了,该找的地方也都找过,连个影子都没找着,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找?”
  “那你知道些什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我们自己去找。”裴静姝道。
  那赵大娘一见还有这么个天仙似的年轻女子,心中不禁暗自揣度着这群人的来历。
  “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那赵大娘故意压低声音,“唉, 燕丽那女娃子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他们婶婶的心实在是太黑, 找了一个人贩子,就把自家侄女给卖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把她卖到哪里去了?”刘支书问。
  “这个我怎么知道?那人贩子又不是我们本地人,把人拐到手之后,肯定早都带走了,哪里还会停在这里,让你们找上门来!”赵大娘又叹了一口气。
  裴静姝:“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贩子不是本地人?那燕家的人是怎么找上这个人贩子的?”
  “我们本地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是认识的,知根知底,哪来人贩子?我听说那人贩子是燕二婶娘家那边的,两人的关系好着呢!”赵大娘又神神秘秘地说道。
  “她娘家在哪里?”谢昀问。
  赵大娘:“远着呢!在石宝山那边,三十多里的路,我都是燕二两口子结婚时,跟着迎亲去过一次,那边山多路难走,我都忘了那路了。”
  这个倒不是问题,只要找到燕二婶就可以找到了。摸清楚了一些底细之后,大家又直接找到燕二的家里面。
  燕二两口子正关着门数钱,听到外面燕明的敲门声,那燕二媳妇就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出去鬼混了半天,现在饿了终于知道回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那燕二媳妇手持一根牛鞭棍,打开房门走出来,一时傻了眼,连骂声也没了。
  在自家**岁的侄儿身后,正立着两个身强体健的青年,青年身后还有一群陌生面孔。那两青年正堵在门口,燕二媳妇顿时就腿软了,赶紧去关房门。
  “燕二嫂,干嘛忙着关门?”唐二哥抵着门板,不准她关上,“你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看见人就怕。”
  那唐二哥虽然长得不是很高,但正值年轻又是干农活的人,力气也是一等一的好。燕二媳妇虽然也是一个农妇,但终究是个女人,哪里能跟唐二哥这种壮汉比?
  燕二在房里听到门口有陌生男人的声音,便问道:“怎么回事?谁来了?”
  燕二媳妇现在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嗦道:“燕二!快……快来!”
  “马上!”
  “不用等马上,我们现在进去。”谢昀和裴静龙两人绕过燕二媳妇,直接冲进卧室。
  那燕二正准备把钱锁好,没想门口突然闯进来一群黑压压的壮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裴静龙和谢昀按在地上。
  李大爷过去接替谢昀的位置,“小谢同志,这种粗活让我们来,小心这人脏了你的衣服。”
  谢昀也没跟他抢,把位置让给他了,反正他们这里人多,不怕这个燕二使暗招。
  刘支书拾起地上散落的一把零散钱,一共有一百多块,房内的床头还有不少蛋糕和麻杆糖,看样子是才买回来没多久。
  “我就说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原来是在数黑心钱!”
  “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在家里数钱怎么了?这钱是我自己的,房子也是我自己的,难不成我还不能在我家里数钱!”燕二反驳道。
  “你还敢反驳!”裴静龙气得在他的头顶狠狠拍了一掌,燕二顿时就闷叫一声。
  “别跟他废话!燕丽在哪里?”裴静姝问。
  “我怎么知道……”
  刘兴踢了燕二一脚,挥着拳头威胁:“你要是不知道,我们就打到你知道。我就不信,难不成拳头还撬不开你们两口子的牙关?”
  “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丫头昨天去找猪草,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们都还在找她……”
  谢昀走到裴静姝的身边,“裴静姝,你先出去,我们慢慢盘问这两口子。你放心,我们绝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到的。”
  裴静姝倒也不怀疑他们的能力,就和燕明一起走到房间外。那赵大娘和村里其他几个人都赶过来看热闹,在门口听见里面的惨叫声,赵大娘哎哟了一声,“你们可别闹出人命来,两口子虽然该死,但杀人也是犯法的。”
  裴静姝点点头,“我们知道,不会把他们打死的。”
  那几个村人又主动和裴静姝说起燕家的事。
  原来自从裴静姝说了考上大学会给减免学费之后,燕丽回来就一直埋头苦学。
  燕二两口子在本地也是好吃懒做出了名的,每年挣的工分都不够他们两口子吃,到了年底还要给别的人家贴钱。
  这两口子哪里来那么多钱?去年就因为没有挣够工分,又没有足够的钱补贴给别人,今年他们两口子每个月领到的粮食都很少。
  眼瞅着快要到年底了,今年他们的工分又没有挣够,手上也没有钱,再这么下去,明年只怕连月月粮都领不到了。
  看着自家那对侄儿侄女,这两口子就生出了歹毒心肠,想要卖掉他们来换钱。
  侄儿的年纪小,吃得也少,现在还不是太懂事;侄女成天只知道念书,以为学习好就有出路,虽然也很能干,但是万一今后有了好的出路,没准会回来找他们报仇。
  这两口子平时对待他们动不动就打骂,他们也很害怕燕丽真的有出息。尤其是在听说有个冤大头愿意给考上大学的学生出学费之后,更是铁定了这两口子要卖掉燕丽的决心。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这两口子给燕丽另外寻了一户人家,说是等燕丽毕业之后就嫁给那人。后来好像是因为燕丽说不想这么早嫁人,今后不需要他们给学费,她会自己挣,可能这两口子就不高兴了。”
  “我怎么听说是那人贩子给的价钱更高一些,这两口子才打算卖给人贩子的。”
  “没准一开始说的那门亲,就是人贩子。我们娶亲谁不是要把对方的家庭摸得明明白白,可这两口子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天早上我在地里拔萝卜的时候,就看见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在这附近游荡,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没准那两个陌生男人就是人贩子。”
  ……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那两口子就松了口,承认那些钱是卖侄女卖来的。
  至于燕丽到底被卖到了哪个地方,燕二两口子也不是很清楚,那人贩子也是人精,不会轻易对卖家透露买家那边的消息。
  好在燕二媳妇确实和其中一个人贩子很熟,是她娘家那边同一个生产队的。
  眼下还是要先联系上那个人贩子,而想要找到那个人贩子,只有先去那个人贩子的家里问了。因为断风崖这个地方地广人稀,想要挨家挨户地问人贩子的去向也很难。
  就在大家准备去找人贩子的时候,派出所的同志也来了,离这边五公里的地方正好有一条公路,恰好今天粮站那边有一辆拖拉机,派出所的同志便是坐拖拉机过来的。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警察同志带着刘支书和承山大队的一群壮汉去燕二娘家那边找人。
  有了警察的介入,裴静姝现在也稍微放宽心了一些,只希望还能来得及救出燕丽,也希望还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
  警察等人走了之后,没过一会儿杨孟英等人也匆匆赶到了。
  见着裴静姝安然无恙,杨孟英也松了一口气,“你爸和你哥呢?”
  “他们和警察一起去追犯人了。”
  杨孟英惊讶道:“警察也赶到了?”
  “警察同志比你们先赶到一步,裴大娘,你还认得我吗?”
  “你们是……这不是赵大娘吗?”杨孟英定盯一看,认出眼前人正是那天一起赶集的人,赵大娘那天还踩了一脚的泥,杨孟英印象深刻。
  “原来这就是你闺女呀!难怪被他们夸上了天,果真是长得漂亮,心地又好,要是燕丽这女娃子真能被救出,你们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张大娘感慨道。
  一群女人又在一起聊了起来。
  裴静姝看着杨孟英带着这一群人跟过来,其中还有一些人平日里都是比较小气又自私还喜欢凑热闹的,此时他们拿着棍棒,有的还带了砍柴的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惹事生非的不法分子。
  裴静姝心中不免一番触动。人是有两面性的,并不是非黑即白或者非白即黑,贫穷落后的大环境造就了他们人性中吝啬自私的一面,但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善念。
  只要把这一丝善念发扬光大,这个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现在人没有找到,大家也不急着回去,就在燕家的门口坐着聊天。
  而另一边,刘志书带着生产队的壮汉和警察同志追到燕二媳妇的娘家,找到了其中一个人贩子的老巢。
  兴许也是上天帮了他们,恰好那个人贩子以为燕丽父母都死了,没有靠山,把人卖了之后就回到家里。警察赶到的时候,刚好将这人贩子逮个正着。
  循着这根线,燕丽也很快被找到。
  她还真被卖到了深山沟里,不过中途辗转太多,警察们赶到的时候,燕丽也才刚到那户人家。
  这个花季般的少女被折腾得如惊弓之鸟,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应是被人贩子控制的时候留下的。
  裴静姝等人在断风崖一直等到傍晚,有的人回去报了平安,其余的人都留在了这里。断风崖这边风大,大家穿得也不厚,当地村民便邀请裴静姝等人进屋去坐,张家后面种了一株柚子,还摘了几只来招待他们。若是平时家里有客人来,兴许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边的生产队干部听说了燕丽这事引来了警察,全都匆匆赶过来询问情况,不过得知警察已去抓人贩子,而为燕丽出头的竟然还是承山大队那边的干部,个个都惭愧不已,也在断风崖这边候着消息。
  石宝山那边虽远,但警察同志好歹找了辆拖拉机,比单凭人的双脚走得快,这土公路也通石宝山公社。天色快黑尽的时候,刘支书等人终于带着一身伤痕的燕丽回来,给断风崖的村民报了平安。
  断风崖所属的大队队长姓宋,宋队长看燕丽被刘支书等人带回来,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便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好心人,燕丽,好好谢谢今天救你的人,这些人你要好好记一辈子,他们都是你的再生父母。”
  燕丽眼泪哗哗往下流,燕明上前去抱着她直叫姐姐,两姐弟哭得泣不成声。哭过之后,这两姐弟又恭恭敬敬地给刘支书、裴静姝等人磕了响头,刘支书和裴静姝赶紧将他们扶起。
  “能回来就好。”裴静姝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才适宜,只安慰了一句。
  “今后你们遇上麻烦,可以来找我们队里的干部,也可以找我们得妇女主任,这次你们若是昨天就过来给我们说,也要少吃多少苦。”宋队长旁边的马支书说道。
  两姐弟只低着头“嗯”了一声,裴静姝道:“人能回来便好,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两姐弟都很茫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沉默了片刻,燕丽才用低沉的声音说:“今后我会好好挣工分,供弟弟上学。”
  “我听说你也很喜欢学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理想?”裴静姝温柔笑了笑,“无论是怎样的绝境,都不要轻言放弃,你看你这样的磨难都挺过来了,今后更该好好学习,好好奋斗。我家里有小孩还没上学,这样吧,你今后每天放学来我那里给那些小孩上一个小时的课,课程内容不需要太复杂,就按你们入学的教材来就可以。我每个月给你三块钱。”
  燕丽泪眼朦胧地看着裴静姝,好似在梦里一般不真切。
  宋队长道:“还不快谢谢你的裴姐姐,这样的好差事哪里去寻?”
  燕丽哽咽着谢过裴静姝,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光了。
  燕二两口子因贩卖人口被拘留,两姐弟现在无家可去,裴静姝原本想请他们去自己家暂住,不过燕丽觉得不好意思,还是想住在断风崖。他们的房子虽然被埋了大半,但厨房和一间堆放草木灰的房间尚在,两姐弟想收拾收拾就住在他们以前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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