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原本来接洽的受财冷汗津津,本也算是个略微有头有脸的人,眼下竟是心脏吊到嗓子眼,搓着手谄媚小心问道
  “杨公公,咱这……”
  杨升瞥了他一眼“你什么你,待会儿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呢,跟杂家走。”
  柴管家正是金吾卫上将军府里的管家,每次与那太监接洽的也是他。
  受财两腿战战,他原本以为陪着赵太嫔装设弄鬼就是个不碍事儿的差事,他捞些钱就完了,原本西宫就有闹鬼的传闻。
  没想到上了贼船,这一上就下不来了,好在赵将军许诺的财帛丰厚,他咬着牙也跟着做下去,后头去探望赵太嫔,顺手拐了她身上的首饰。
  结果让长公主给逮了个正着,他想活命啊,长公主许诺了要是帮她抓住幕后之人就给他钱财放他出宫,不然直接剁了干净。
  傻子还要死扛着,他本就是为了钱,什么忠心不忠心的,他又不是赵家家养的奴才。
  人直接押去了承乾殿,里头点了灯,萧华予、萧常瑞都在,连带着卫和晏都大马金刀的坐在里头。
  萧常瑞揉了揉眼睛,往日里这个时候他早该睡了,今日有些兴奋。
  原本若只是后宫一亩三分地的事儿,萧华予怎么也该撵他去睡觉,可是牵扯到了前朝,他这个皇帝也好从旁看着拿个决断才好。
  不多时候,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睡眼惺忪的挤满了承乾殿的正殿,他们是从被窝里被薅出来的,正睡得香呢。
  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对视一眼。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儿,周相心里门清儿,但他年纪也不轻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想回家睡觉。
  萧常瑞看他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袖下的拳又重新握了起来,原本就漆黑到渗人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他恨极了周相这幅模样,风轻云淡的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让他倍感压力,让他觉得努力都白费了一样,甚至觉得十分无力。
  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见上首的小皇帝脸色突然沉下来,停下来眼神交流,低下头盯着大理石地砖,一副鹌鹑模样。他们两个是典型的中立老好人,谁都不想得罪。
  赵将军心里发慌,他走的时候柴管家可还没回来,难道是被发现了。
  淮城公揉了揉眉心,沉声恭敬开口“陛下,不知召臣等所为何事。”
  萧常瑞一扬下巴,底下人会意揪了三个人上来,一个是原本被关在西宫里蓬头垢面的赵太嫔。
  赵将军一见她,心跟着一抽痛,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另一个是两股战战的受财,他哆嗦着身子扑倒在地上,十分没骨气的嘴里大喊着饶命。众人见他模样暗暗嗤笑,这没了根儿,竟连男人的骨气也一并丢弃了。
  最后一人是被赵将军派来的柴管家,管家看着人中坐着的赵将军,不禁心感愧疚酣然泪下。赵将军见他也是大为惊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赵将军扭头向周相看去,眼里饱含希冀,希望能得他庇护,却只见周相扭了头过去,一副似睡非睡的困倦模样。
  他心中更添了悲凉,周相手里捏了他的把柄,若是他拖了周相下水,保不齐原本只革职的罪就判到流放了。
  赵太嫔适时悲怆的喊了声父亲,这方才惊醒一众尚且迷蒙的大臣,这是谁家的女儿?蓬头垢面的像个泼妇。
  他们转头见赵将军他满面泪流,方才会意,坐的离他近的诸臣皆下意识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远些,生怕与他有什么牵扯。
  “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吧。”萧常瑞端着架子,沉声开口,倒是像模像样的,有几分帝王的威严。
  没等旁人开口,受财忙不迭的磕头供认不讳,连给赵将军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啊,长公主啊,是奴才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这才上了赵将军的贼船。他要奴婢与赵太嫔合谋起来装鬼,奴才一时晕了头才听他们的鬼话。”
  受财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异常强烈。“他还让奴才两人一日他家的管家接头,去告诉他赵太嫔是否安好,还有宫内主子的反应。”
  众人皆是一惊,朝臣插手宫闱禁地,那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但赵将军摆明了是周相一伙的,他们不好贸然开口落井下石,先是打量了周相的神色。
  不是他们不仗义,朝堂上资源是有数的,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丁点儿,谁不想占得多些,多得些好处。金吾卫可是个肥差,弄下来赵将军他们才有机会运作。
  听了受财的话,原本沉默的赵太嫔猛地窜起来,啐了受财一口,凤眼睁得老圆“你个腌臜奴才,是缺你好处短你金银了?本宫的首饰让你撸了个一干二净,你竟敢背叛本宫!”
  赵将军和柴管家痛苦的闭上眼睛,旁人忍不住笑了,赵将军这女儿可真蠢,她爹还没认呢,她就急急跳出来认罪了。
  况且他们还未曾听说过哪个先帝的太妃还依旧自称本宫的,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
  赵太嫔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急急的欲要辩解“陛下,长公主,臣妾……”
  萧常瑞冷眼看她,打断了她的话“既已认罪,又何须再狡辩。”
  萧华予挑眉暗笑,得,本来还想留着那管家对峙一番,没想到赵太嫔自己就往坑里跳,管家一点儿用也没有了,早知道如此,她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
  赵将军自知辩解已是无用,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陛下饶命,是臣糊涂,与太嫔无半点关系,臣甘愿受罚。”
  赵太嫔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就算是她犯蠢,一个不慎全招认了,他也不舍得怪她,只依旧想着让她周全。
  赵太嫔不甘心,流着泪要开口辩解,赵将军拦了她,不敢让她再说话,悄声安慰道“一切交给爹爹就是,爹爹定然替你全抗下。”
  萧华予心头一热,赵将军是个好父亲,比起她的父皇,简直好上千倍万倍。
  “万事总要有个原由,赵将军明知前朝后宫不得有瓜葛,为何执意要插手?”她缓缓开口。
  卫和晏拧眉看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气,到底年纪小好骗,这般就心软了,非要讲个原由出来,若是赵将军他机灵自然讲个感人肺腑的故事,转头再法理不外乎人情从轻发落。
  他未出言干涉,轻判也罪名不轻,终究无伤大雅罢了,她这些心软还是尚且能在纵容的范围里。
  赵将军五十多的年纪了,老泪纵横,赵太嫔握着他的手,哭的凄凄切切。
  “臣膝下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本是不想她入宫侍奉圣驾,她却仰慕先帝风姿,执意入宫,臣拗不过她。
  先帝去后,她身处禁宫蹉跎年华,臣实在不忍心,这才借着闹鬼一事想出昏招,让她装疯卖傻,臣再接机接她出宫。
  也是臣利用掌管金吾的职位之便,放管家入宫与受财接头联络。”
  其中是有这个原因,还有一条是周相的吩咐,让赵太嫔借闹鬼一事在后宫掀起波澜,最好闹得人心惶惶,他挑挑拣拣有用的说了出来,希望新帝从轻发落。
  萧华予自是知其中有周相作用,但赵将军不说,也无法硬把罪名扣在周相头上,回头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了。
  她晓得自己是有些心软的成分在里头,才浪费时间听赵将军讲这些真真假假的借口,但她也不是毫无底线的一味好心。
  赵将军难逃革职的处罚,罚的再重也就是革职加上鞭笞,轻些免了鞭笞,鞭笞这一刑法,旁人看着十分重,但执刑的是宫中侍卫,说到底也是赵将军原本的手下,顾念旧情怎么下手也不会太重,打了和没打没什么两样。
  本朝的金吾卫下属中便有一支是大内禁军侍卫,专门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一:周相有点可爱!
  读者二:周相真可爱!
  我:咳,作为本书最圈粉的那个反派,出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周相:谢……谢谢qaq
  (以后每晚九点更新,谢谢支持!)
  第四十一章 章
  赵将军最后被判革职, 赵太嫔被打入冷宫,好在萧常瑞年纪小,未曾有什么妃嫔, 更不要提打入冷宫的嫔妃了。
  冷宫那儿地界还算十分宽敞, 赵太嫔一个人占了一个大殿, 夏天极为凉快, 冬天就不可知了。
  正巧卫和晏他依旧只挂着闲职,萧常瑞便将金吾卫由他暂掌, 虽有人有意见,但卫和晏到底是军中出来的,他们满城的挑也挑不到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只得惺惺作罢,不再反对。
  隔日卫和晏正押着萧常瑞在太阳底下练功蹲马步。
  “师父, 为什么要蹲马步,不可以直接学功夫吗?”萧常瑞扁了扁嘴, 汗水打湿了他额角的碎发,贴在他俊秀的脸上,他两腿发抖,心急的开口。
  卫和晏虽与萧常瑞是君臣关系, 但论辈分差了两辈, 又觉得应当对萧常瑞认真负责,是以教习的时候格外严格。
  他抬脚踢了萧常瑞的腿弯,厉声道“绷直了!走还没学会就想学会跑,哪个练功的不是从扎马步开始的, 你基本功不扎实, 还不好好练着!”
  萧常瑞听闻,倒也没有怨言, 只觉得卫和晏说的对,咬了咬牙又继续撑住。
  萧华予站在演武场前观望,虽然心疼也觉得卫和晏做的十分对,不怕他教的严,就怕他不严把常瑞教废了。
  卫和晏转头看见萧华予站在不远处,耳尖染上些许粉色,他刚才凶巴巴的是不是让小公主看见了,他不是有意吓唬人的……
  他怀着这样的忧思靠近了萧华予,干巴巴的开口“公主来了……”
  萧华予点头,两个人在树荫下的圆桌旁坐定,嘉汝替二人斟上凉茶,看得不远处正扎马步的萧常瑞好生羡慕。
  嘉汝警惕的看着卫和晏,眼底微不可见的有一丝敌意,她可没忘记上次这个鲁国公对公主动手动脚的。
  “昨日公主放出的那个太监死在半路了。”卫和晏思索片刻,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有些东西还是坦诚的好,隐瞒将来会带来更大的隐患,原本这个小公主就对他有些误解。
  “本宫知道。”萧华予漫不经心的饮了口茶,回他道。一早便有人来报,受财死在路上,一箭穿颅毙命,手段干脆落实。
  卫和晏倒是被她的话惊得一愣,知道?
  “本宫还知道是国公派人刺死的。”萧华予抬眸看了对面人惊诧的目光,又飞快敛下眸子。
  “本宫虽然答应放他出去,却未保证他定然安全,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长久本。宫心软下不了手,总是有人能替本宫下手,例如国公,不是吗?”
  卫和晏反倒是笑了,从此事里他倒是觉得小公主心思缜密,一切行止皆有自己的考量,心软却又不失分寸。
  与太后有许多的不同,小公主更柔善些,没了太后那股子毒辣劲儿。
  卫和晏点头“恩,臣还生怕公主责怪臣自作主张,没想到公主如此通情达理,倒是出乎臣的意料。”
  “出乎意料?本宫也万万没想到,在国公眼里,本宫是一个不通情达理的蛮横无脑之人。”
  萧华予心情格外平静的反唇相讥,她听得出卫和晏是夸她,但她也没见过有人能夸人夸得如此欠揍。时间久了她尚且理解习惯,能不恼不怒,但总是不能忍就是了。
  卫和晏噤了声,又低下头去喝着凉茶,心里恨不得抽自己脸,单夸一句公主真是通情达理不好吗?
  萧华予捧着清热的金银花凉茶向演武场中间看去,萧常瑞咬着牙摇摇晃晃的扎马步,让她不禁有些感慨。
  或许今日他尚且在宫内练功,第二日就不见得有什么样的经历,未来因波澜云翳一切都显得渺茫而不可知。
  “嘉汝,去给陛下送杯茶去,天儿愈见热了,回头中了暑反倒不美。”萧华予到底是心疼亲弟,抬手嘱咐嘉汝。
  嘉汝警惕的看了埋头的卫和晏,方才斟茶过去。卫和晏自是觉察嘉汝如有实质的刀眼,暗地猜想自己是又如何得罪了小公主身边儿的人。
  思来想去也未与这宫女有什么接触,最后只得归咎于她是跟着她主子恨屋及乌了,抬眼却瞥见萧华予乌发上一点绿意。
  萧华予目送嘉汝步伐缓缓,忽的,她头上遮下一片阴影来,又有些燥意,还带着皂角清新之气。
  她看着靠近的卫和晏,脸一层一层的泛起红云,口齿也模糊起来“你……你离本宫这么近是要做……做什么?”手忍不住紧握了杯盏。
  卫和晏神色不变,依旧严肃庄重,眼睛专注的望向萧华予的眼里,让她莫名起了些燥意,心也跟着跳起来。
  卫和晏格外谨慎的捏了只叶子出来,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送在她面前“看,你头上落的。”
  萧华予一愣,卫和晏跟着她愣起来,接下来有些手足无措,不安的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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