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冲赵珍珍笑笑,和小黄交代了几句,就和赵珍珍一起往小仓库走去。
  “听我婆婆说,莉莉姐怀上了?”
  隋主任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道,“是。”
  回答虽然简单却难掩就要为人父的喜悦。
  赵珍珍又问道,“莉莉姐还好吧,反应大不大?”
  隋主任摇摇头,说道,“还好,她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因为化工厂的实验室很多原料对胎儿发育不好,她正在申请调岗!”
  穿过一排排车间,拐到小路口的时候,赵珍珍问了一个她一直很想问的事情,“隋主任,咱们厂子订购机器的事情,算是处理结束了吧!”
  尽管隋主任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咋一提这事儿还是觉得心口窝得难受,他推了推眼镜说道,“应该算是结束了!”
  前几天,经贸委对这次事件的处理通知正式下来了,因为监管不力,谢厂长等几个领导都被记了一次大过。
  这个大过是会被记录在档的。
  赵珍珍似乎有点不放心,再一次确认,“那这么说,谢厂长他们都没事了?”
  隋主任点点头,他其实也一直想问赵珍珍,泉城国棉厂那么机密的消息,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前世谢厂长被撤职之后,经贸委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他的职位,也不想提拔厂里的副厂长,最后派了自己部门的处长来接任,那人和钱科长一样喜欢瞎指挥,把个好好的国棉厂弄得乌烟瘴气的。
  连他们工会也跟着受了不少影响。
  这么来说前世这些事儿都不会发生了。
  “隋主任,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快走吧!”赵珍珍说着脚步轻快的小跑起来。
  隋主任赶紧迈着大步跟上。
  最近一个月厂子的订单明显多了起来,尽管质控部的职工已经很努力了,生产线上的废布还是比以往要多出不少。
  和第一次参加分布受到质疑相比,现在赵珍珍受到的待遇明显不一样了。
  周厂长一见到她来就热情的把她拉过去,从地上的一堆布里捡出一卷儿质地细密绵厚的司林布,说道,“珍珍啊,这天蓝色最适合小孩子,你家孩子多,正好用得上,这个先分给你!”
  赵珍珍瞟了一眼,布是的确不错,她都没看到有什么瑕疵,不过,她肯定不能要,就推了一把,说道,“那可不行,厂长和书记的都还没分呢!”
  周厂长笑呵呵的指着放在旁边台子上的几块布,说道,“那不早都分好了!”
  徐振山几步走上前,也说道,“赵主席!周厂长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
  他这么一说,站在旁边的质控部部长肖艳红也不得不开口,“是啊,小孩子穿衣服太费,咱们有工作的人,还不耐烦年年改来改去的,多备点布料是应该的!”
  后纺车间的罗主任是个大嗓门,自从知道每个月的月底汇报是赵珍珍替他重新撰抄,然后才上报到经贸委的,每次见面都很热情,这次也不例外,他说道,“赵主席,你快拿着吧,你不拿着,周厂长不分布,咱们只能干站着!”
  赵珍珍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好吧,那可说好了,下个月分的时候我最后一个啊!”
  说起来,众人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然并不是因为她从工会副主席升为了正主席,而是因为发生了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就是徐振山的女儿终于去了平城大学附属高中读书,其实这算不上赵珍珍的功劳。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八月底,眼看着开学的日子马上到了,徐振山的女儿却没收到一个学校的通知,他一连问了好几次托关系的供销社主任,那个主任也有点烦了,只叫他安心等着。
  徐振山哪里能安心啊?他厚着脸皮拎着一盒腊肠找上了赵珍珍。
  赵珍珍可不敢答应他这个事情,更不敢在工会办公室收他的东西,但徐振山开口了,一个大男人是要面子的,就敷衍了几句,只说帮着问问,成与不成就不好说了。
  也是巧了,她虽然告诉了丈夫,但王文广很忙,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事儿,因为高中那边招生办主任是他同学,只要徐振山的女儿参加了附属高中的升学考试,并且成绩过线了的话,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他太忙了,这么一句话拖了好几天没去说。
  然而第四天赵珍珍刚上班,徐振山就高兴的跑过来了,激动的告诉她女儿昨天收到通知了!
  赵珍珍连一句分辨的话都还没说,徐振山大概怕她不肯收,扔下一堆东西就跑了!
  徐振山还真的很下血本,拿来的都是好东西,奶粉,麦乳精,大白兔奶糖,饼干,还有两盒腊肠。
  除了奶粉和腊肠她拿回家了,其余都分给了工会的同事们。
  第二件事当然就是王文广当上了平城大学的副校长了,要说这事儿,厂里最高兴的当属周厂长,她女儿明年高考,虽然学习很努力认真,但是成绩么,真的算不上拔尖。
  周厂长干了这么多年的业务副厂长,自然是见多识广,很多单位机关的弯弯绕她都门儿清。
  大学的录取肯定是按照成绩和志愿来录取,比如若是名额只有一百名,但有两百个学生报考了,那就意味着要择优录取,分数在下半段的一百个同学就要落选,当然,不是落榜,是会被调剂到别的学校去。
  周厂长有信心女儿能考上大学,但是没信心一定会被平城大学录取,不过,若是认识大学里的系主任以上的人物,有权点名要走她女儿的档案,直接录取。
  所以,周厂长每次看到赵珍珍都热情得不得了。
  不光是十来米司林布,赵珍珍还分到一块粉红色的人字尼,这花色是厂子里新上,最最适合做成呢子外套了,穿上又大方又洋气。
  其实赵珍珍也做过一件毛呢外套,还是新婚的时候王文广带她去做的,现在穿腰身也合适,不过,大红色太扎眼了,她本来就长得很引人注目,这种风头还是别出了。
  但这粉色不同,不是那种充满乡气怯怯的粉,而是带点灰色度,很干净大方。
  应该是很适合她本人的。
  分完了布,周桂芝拉着她一起走,走到半路忽然说道,“小赵啊,今天临下班前,我接到了市里卢处长的电话,让你明天准备一下,协调好演员,后天市里会派人来接你们,陈市长点名要看咱们厂里的文明戏!”
  赵珍珍兴奋的差点把手里的布袋子扔出去了,她惊喜的说道,“是吗?那有没有说舞台搭在哪里了,明天一早我先带人去熟悉一下环境!”
  周桂芝摇摇头,说道,“卢处长没说,不过,他让我私下里通知你,我能感觉到,应该不是在政府礼堂!不然的话这么近的距离,没必要专门派车来接吧?”
  反正不管去哪里演戏,她做为工会主席,也是这个文明戏的发起者,肯定要跟陈市长见面的,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五六分钟,不,甚至两三分钟就可以把要求提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珍珍就把各车间的演员召集来了,就在厂房后头的简易台子上一遍一遍的练习。
  赵珍珍不懂演戏,不过这些天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皮毛,就算完全不知道,谁演得好谁演得假那是能看出来的。
  她用苛刻的眼光看着这些业余的演员,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毛病。
  以前大家都知道赵珍珍是很好说话的,没想到凶起来也当真厉害,有个男青工分到的角色不太好,是个很有存在感的死尸,要一动不动鲜血淋漓的躺在舞台上半个多小时,虽然现在天儿不热了,但一遍一遍的反复练习,意味着他要保持一动不动的时间绝不是半个小时,最后这青工愤怒了,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走人了。
  赵珍珍不急也不恼,说道,“魏大强,你不演了也可以,明天市里的车来接,到时你就不用去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把魏大强惊到了!
  怪不得赵主席这么严格呢,原来是市里的领导要看!魏大强赶紧说道,“不不,赵主席我这就继续演!”
  其他的演员一听到他们竟然要去市政府礼堂演戏了,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
  不过,赵珍珍并不那么认为,后天,恰好是老英雄陈方南的诞辰,也许,他们这些人会被拉到巍山县呢。
  第26章 (修改)
  眼看着大巴车很快出了市区,在车上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原本一大早赶到厂里,以为会是去市府礼堂表演,大家都兴奋的不行,但现在来看,肯定不是了。
  魏大强坐在靠前的位置,忍不住站起来问前面的司机,“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啊?
  这时恰好要爬一段坡路,开车的师傅没理他,等拐上了平道,才笑着说道,“去巍山县。”
  此话一出,工人们的质疑声更大了。
  印染车间的老工人张蕙兰撇撇嘴,跟另一个女工说道,“哎哟,本来还以为能去市府露露脸呢,原来是要去乡下啊,巍山县我知道,至少得有两个钟头才能到,到时候都中午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管咱们这些人吃饭啊?”
  郭大姐十分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提高嗓门说道,“大家不要乱啊,知不知道巍山县是哪里?是咱们陈市长的老家!今天,是我们平城市革命先烈陈方南老英雄的诞辰,所以大家一定要严肃认真对待!陈市长安排我们来演戏,是对我们大家的信任!如果市政府太忙无法安排我们的吃饭问题,大家请放心,我们工会出钱请大家吃饭!”
  此话一说,车上迅速变得特别安静。
  昨天夜里赵珍珍失眠了,太多太多的前世回忆如同炸弹般冲进脑子,王文广不在家,她偷偷喝了半瓶红酒也没能安然入睡。
  此刻她靠在椅子后背上,在晃晃悠悠的山道上睡着了,即便是工人刚才的说话声很大,也没能打扰到她。
  郭大姐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在身上。
  其实是张蕙兰们多虑了,车子一到巍山县就有人来接应了,市政府的干事通知司机将这些工人演员送到县政府的食堂,吃过饭后安排大家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开始演戏。
  戏台子也已经搭好了,就在县政府的大院里。
  赵珍珍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郭大姐去检查戏台子了,别说还真有点问题,当然也可能是县政府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经验,舞台本身是露天的,也没用幔布隔开,也就是说,是没有后台的,那么演员就没有化妆的地方。
  《站平城》虽然只有一个半小时的长度,但演员也有四十多个,有的人只有半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戏份,若是没有等场的地方,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赵珍珍立马带着郭大姐去找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大概因为是还没到上班时间,一时之间竟然没找到负责人。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守在原地等着了。
  郭大姐刚才没吃饱,从挎包里拿出两块奶油蛋糕,分给赵珍珍一块,说道,“赵主席,估计他们县上的人都去接待陈市长了,咱们也不用着急,反正下午一点半上班,也就剩下半个多点了!”
  赵珍珍点点头。
  两个人坐在戏台下面的凳子上低着头吃蛋糕闲聊天,压根儿没注意到卢志伟从前面一排的办公室走过来了。
  陈市长虽然四十来岁,身体状况却不太好,高血压心脏病都占全了,作为市政府的一把手,他又经常不得不熬夜加班,所以平时都是药不离手的。
  但今天忙中出错,秘书小刘竟然把陈市长的挎包忘在了招待所,陈市长和巍山县老书记说起来老家的事情,估计情绪难免激动,小刘秘书很担心,想偷偷溜出去拿药,但又怕这边真出什么事情他不在场。
  那就是严重的失职了。
  正好在门外碰到卢志伟,就拜托他去跑一趟。
  卢志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国棉厂的工会干部工作态度太过松懈,这都一点多了,两点戏就要开场了,怎么还有心情在这聊天呢?
  其他的演员也不知道都在哪里了?
  他停下来正要说话,郭大姐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一脸惊喜的站起身,说道,“哎呦,这不是卢处长吗,我和赵主席正有事儿要找领导呢,您这会儿不忙吧?”
  卢志伟撇了一眼仍然坐着没动的赵珍珍,问道,“什么事儿?”
  郭大姐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戏台说道,“卢处长,你看看这个地方没有后台,演员没有化妆的地方!”
  卢志伟皱了皱眉头,指着正对戏台子后面的一间办公室说道,“临时搭建时间来不及了,这样吧,你跟我来,让他们把办公室借给你们用吧!”
  虽然办公室离戏台距离有点远了,但的确是唯一能补救的方法了。
  郭大姐感激的说道,“好啊,先谢谢卢处长了!”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赵珍珍。
  没想到一向机灵的赵主席连头也不抬,用近乎冷漠的语调说道,“郭大姐你跟着卢处长去吧,我就不过去了,等一会儿大家都应该来了!”
  郭大姐一想也对,四十多个演员再加上工会的全体人员一共都五十多了,没有赵珍珍在,怕是会乱糟糟的不像样子。
  两点二十分,《战平城》终于顺利开演了。
  赵珍珍特意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在后排侧面,这样别人不容易注意到她,但她却可以看清楚前排大部分人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陈市长和巍山县的几个领导。
  吴清芳为人虽然清高,但写东西的确水平很高,为了让故事情节更加合理和属实,她打听了不少人,搜罗了不少资料,把老英雄陈方南的一生生平都罗列的仔仔细细。
  其中有一条赵珍珍印象很深刻,陈方南共有三个孩子,但三个孩子都是放在老乡家里抚养的,尤其长子陈友松,一直长到十二岁才回到父母身边。
  在陈市长十五岁的时候,陈方南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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