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赵辅对唐慎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
  另一边,苏温允也再没与唐慎接触过。
  看样子赵辅要苏温允做的事,和唐慎完全没关系,真是他想多了。
  松了口气,唐慎反思起来。其实说实话,他和梁诵的关系哪怕真的曝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梁诵只是他的启蒙老师,他如今师从傅渭。哪怕赵辅知道了他当过梁诵的学生,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会因此疏远他,让他得不到重用,但除非赵辅的心眼小到令人发指,否则他不至于一定要为难唐慎。
  更何况,梁诵死后,唐慎马不停蹄地来到盛京,拜师傅渭,简直将“我想与梁诵撇清关系”这句话顶在了脑门上。
  除非赵辅真的开了天眼,否则他不应该将唐慎进京当官的目的和梁诵等人联系起来。
  这件事让唐慎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如今回想,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唐慎与王溱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唐慎第一次觉得,他与王溱摊开了一切,真正地说了一次话。
  七月,唐慎趁着休沐日,请了几天假,北上前往宁州。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老王:今天的小师弟,有点甜。
  第57章
  这是唐慎第二次北上, 去的依旧是宁州。
  这次唐璜待在家中没去, 姚三和唐慎一起结伴向北。一路上, 姚三坐在马车前面驾车,唐慎坐在车厢中,时不时掀开车帘, 看看外面的情况。
  从盛京出发,一路上官道宽敞,依着乡野间的田塍而建, 又不伤及田中的庄稼。虞部在尽可能宽的基础上, 推开杂草、山丘,建成了一条平坦大路。等走了三个时辰, 新修的官道走到了尽头,只见许多工匠弯腰铲土, 埋头修建官道。
  唐慎和姚三只能绕道行驶。本来两人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这一绕路, 剩下的三分之一,花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到宁州。
  宁州城也比去年见到的更为繁华。
  唐慎和姚三先找了个客栈歇下,第二日清晨, 姚三到街上打听了一下工部的五品虞部院外王霄住在哪儿。打听到后, 午后,唐慎拎了一盒盛京带来的特产和一盒姑苏府的碧螺春,来到王霄家拜访。
  王霄并不在家,王霄的妻子接待了唐慎。
  等到傍晚,王霄下衙回家, 见到唐慎,惊喜不已:“景则,你怎的来了!”
  唐慎站起身,走了过去:“岱岳兄,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好?”
  “好得很。你还未曾说,你怎么来宁州城了。”王霄对自家夫人说道,“你快去厨房里炒两个拿手菜。景则也是江南人,吃得惯你的手艺。”
  王夫人笑盈盈地离去。
  入了夜,唐慎与王霄把酒言欢。
  七月正是最热的季节,若是在盛京,皇宫中早已用冰解暑。但在大宋最北边的宁州,天气虽热,晚风一吹,却瞬间吹散了暑气,更多的是凉爽。
  用完饭,王夫人切了几片西瓜。
  王霄得意道:“景则没见过了吧,这东西在盛京可是个稀罕物,都是送到御前的贡品。它叫西瓜,是西域特产。辽人和西域常有贸易往来,我也是到了宁州才知道,这东西虽说贵了点,可不是买不到,从辽商手里很好买。快尝尝,凉爽解暑。”
  唐慎当然知道西瓜,可穿到古代后,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唐慎也不客气,拿起就尝了一片。水分很多,但算不上多甜。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唐慎快要忘了上辈子的事,也几乎快忘了后世经过多方培育的西瓜是多么甘甜可口,如今吃上这个低配版西瓜,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唐慎真心赞叹道:“果然爽口!”
  王霄:“哈哈哈哈,多吃两片。”
  吃完西瓜,两人又到院子里喝凉茶。
  王霄有说不完的话:“我来宁州三个月,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老朋友。宁州哪儿都好,就是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
  唐慎:“今天看着岱岳兄这般模样,让我想起一个成语。”
  “哦,什么成语?”
  唐慎笑道:“心宽体胖(pang)。”
  王霄愣住,过了会儿才道:“什么心宽体胖,那是心宽体胖(pan)!好你个唐景则,我们同榜进士,数月不见,我好心招待你,你竟然故意说我胖了。我真胖了?”
  唐慎耸耸肩:“胖没胖,岱岳兄心中没有点数么?”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在盛京时,王霄终日在清水衙门翰林院办差,又因为同榜进士们一个个升官,就他还在翰林院受苦,他心中愤懑,整日郁郁寡欢,人也日渐消瘦。如今到了宁州,天高皇帝远,工部官员在这就是地头蛇。除此以外,他还升了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显露出富态来。
  唐慎大致说了说这几个月盛京的情况,王霄直接道:“景则,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唐慎拱手道:“也不瞒着岱岳兄,确实有事相求。岱岳兄也知道,我唐家在姑苏府是从商的,颇有一些基业。盛京的那栋细霞楼就是我的产业,去岁刚开张时岱岳兄还去过。我那细霞楼卖的都是拨霞供,其中的羊肉和牛肉,都是从辽商那儿买的。”
  王霄微微转了眼珠,明白唐慎的意思。但他仍旧问道:“景则,你想作甚?”
  唐慎语气认真:“岱岳兄,敢问这宁州到盛京的官道,今年能否修好?我来宁州时已经看了一段新修的官路,剩下的那段官路,是从哪儿走。民间行商的话,宁州、盛京两地往返,大约要花费多久?”
  王霄松了口气,笑道:“幸好只是这等事,我虽说是五品郎中,但再大的事也帮不上你。”
  接着,王霄大致和唐慎说了说新官道途径的几座城市。
  来宁州的第三日,唐慎和姚三前往落河镇,联系新的辽商卖家。随着半年时光过去,耶律究渐渐对细霞楼的生意起了疑心。冬日时候,细霞楼的牛羊肉需求极大,每日都要运过去好几车。可到了夏日,需求量立刻减少。
  耶律究的宋人掌柜有向姚三询问过这件事,都被姚三搪塞过去。但到冬日,这事肯定瞒不住。
  两人又去牙行,买了一些伙计。
  回盛京的一路上,唐慎特意绕去王霄说的几个县,踩了踩点。
  等两人回到盛京,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轮到唐慎当差。才过丑时,唐慎就穿上官服,来到皇宫。在百官等待皇帝早朝的间隙,唐慎与中书省的另两位起居舍人交谈这些天发生的事。听了一会儿,当听到昨日朝堂上的一道旨令,唐慎错愕道:“巡查使?”
  一位起居舍人道:“正是。唐大人今日才回来,自然不知道,昨日工部尚书袁穆袁大人亲自回京,禀报三条官道的修建情况。圣上十分满意,又封了三位巡查使,命他们三日内启程分别前往幽州、刺州和宁州,巡查官道修建情况。这三人分别是户部尚书王大人,大理寺少卿苏大人,以及御史台的宋大人。”
  王溱,苏温允,宋循。
  前两者不用多说,是赵辅面前的大红人。宋循是御史台的侍御史,比前两人年岁大了点,但也是赵辅的心腹,曾经多次出入垂拱殿,与赵辅私下交谈。
  皇帝派人巡查新修的官道,派三个心腹过去,看上去毫无问题。
  唐慎略有些惊讶,他将疑惑放进肚子里,没有作声。
  下朝后,赵辅在垂拱殿找见了王溱、苏温允和宋循,询问他们过两日北上的事可准备好了。三位巡查使一一回答,赵辅又赐给他们一人一张诏书,正式封了三人巡查使的职位。
  午后,唐慎奉赵辅的命,到中书衙门送折子。
  赵辅下午是要午睡的,唐慎一时半会不回去也不碍事。他送完折子后,想了想,来到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共用的堂屋。然而他鼓足勇气敲了门,却见屋子里只有两个七品小官在里头处理政务。
  见到唐慎,两人皆愣,起身道:“拜见起居郎大人。”
  唐慎有些尴尬:“王大人和孟大人不在吗?”
  “孟大人去御史台了,王大人今日不在中书省办差,在户部办差。唐大人要找的是王大人么?如若有急事,可要下官去户部通知一声?”
  “不用了!”
  唐慎窘迫地离开。
  天色渐晚,赵辅修完仙,唐慎和两个起居舍人一起离开皇宫。
  刚出宫门,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就迎了上来。他对唐慎道:“唐大人,这边请。”
  唐慎和两个起居舍人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顶深红布宽轿停在宫门外的角门旁,不知等了多久了。大宋官员中,唯有二品以上官员才可用红布的轿子。
  车夫道:“尚书大人等您多时了。”
  唐慎想起今天下午自己去找王溱、结果扑了个空的事,他咳嗽两声,走了过去。
  掀开轿帘,只见王溱捧着一本书,坐在轿中悠闲地看着。
  唐慎站在轿外,道:“子丰师兄。”
  王溱放下书,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月上中天,星云低垂。小师弟如今才离宫,真是鞠躬尽瘁,国家栋梁。”唐慎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了一大堆废话,就见王溱微微侧身,笑道:“栋梁之才,上来吧。”
  栋梁之才唐慎正要说话,嘴巴张开又觉得,王子丰也没骂人,没必要回答。他只想了一下,就乖乖上了轿子。
  王溱道:“回尚书府。”
  轿子抬起,往尚书府而去。
  尚书府和探花府是在同一条路上,但先途径探花府,再过两条巷子,才到尚书府。
  轿子摇摇晃晃地走着,王溱:“小师弟下午去勤政殿找我了?”
  唐慎:“……”
  王子丰你怕不是在宫里养了一百个眼线吧!
  唐慎:“是下午我碰到的两位大人和师兄说的?”
  王溱诧异道:“你还碰到人了,碰见谁了?”
  唐慎:“……”
  你特么真的养了眼线啊!
  唐慎:“也没有其他事,就是正巧圣上让我去勤政殿送折子,就顺道看看师兄。只可惜师兄不在,就回去了。”
  王溱笑道:“以往去勤政殿时,也未见小师弟特意看我。”
  唐慎没吭声。
  王溱拉长了尾音,笑吟吟道:“小师弟?”
  “确实有事。”
  王溱脸上的笑容敛了一瞬,他目露惊讶,似乎没想到唐慎会这么坦白地说出这话。他定定地望着唐慎,只见唐慎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刚回盛京,便听说了师兄要去幽州的事。师兄身为户部尚书,按理说巡查使的事,不该轮到师兄头上,户部还有很多政务等着师兄办理。所以我有些好奇,同时想到师兄要离开盛京了,就想去见见你。”
  王溱眉头皱起,没有回答。
  唐慎见状,察觉到一丝不对,他问道:“师兄?”
  这时,轿子正好到探花府前,轿夫停了轿子,问道:“大人,可要停下?”
  唐慎抬手掀开车帘,只见轿子已经停在了自家门前。王溱不说话,唐慎也不知该说什么。按着他以前对王溱的态度,他不会直截了当地说这样的话。他本以为他与王溱至少是亲密的师兄弟,他可以信任王溱,至少信任他一半。但如今看来,还是得和梁诵先生说的一样,要对王子丰永远抱有戒备之心。
  唐慎道:“师兄,到我家了,我先下去了。”说着,唐慎起身离开。
  他刚走一步,还没掀开轿帘,手腕被人从后拉住。
  唐慎惊愕地回身看去,只见王子丰神色平静地望着他,双目清澈而深邃。他开了口,声音淡淡的、轻飘飘的:“小师弟,我即将离开盛京一些时日。只有四个字,希望你一定记住。”
  “莫闻,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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