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昨天沈恪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谢时雨顿了顿,心中一动,看着那道背影说:“楚泉……”
  那背影僵硬了一瞬,立马转过身来,眼中含着急色:“楚泉怎么了?”
  “听说楚泉是你妹妹?”
  眸光连连闪烁,楚源又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你很想见你妹妹吧?如果你配合治疗,我就去和殿下说,让你们见一面。”
  楚源眼神不屑地扫来,“你以为你是谁?他根本不会同意的。”
  谢时雨笑了笑:“我姑且算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在他面前能说上几句话。”
  楚源还是怀疑,显然不相信她有这个本事。
  “退一步说,你现在别无他法,除了相信我给你的这条路,治好了病,到时候自己走出这座霜云殿,别人也拦不住你。”
  楚源忍不住道:“你能治好我的腿?”
  她挑眉:“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楚源低头沉思了会儿,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一旁的玄渐松了口气,对于楚源,他心存愧疚,始终不能厉声疾色,除了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眼下看到他愿意接受治疗,最高兴的无疑是他自己。
  左手将他身体扶正,右手成掌,贴在他的小腹前,敛息聚气,玄渐对谢时雨点了点头:“师妹,可以开始了。”
  谢时雨沉下心,开始动作起来。“会有点痛,要忍着。”
  没一会儿,楚源的背上又插满了金针。谢时雨观察着他的反应,轻声问道:“身上是否感觉发热发胀?”
  楚源咬住唇,艰难地点了下头。汗水将他的鬓角浸湿,顺着脸颊的弧线,一滴一滴落在深色的锦被上,积成了一滩水渍。
  玄渐苍白着脸,渐渐感觉到透支了,他比楚源更累,耗费心神替他凝聚毒气,还要保证收敛住内力,不能外泄,以免伤及身前弱不禁风的楚源。
  谢时雨看他手已经在抖了,心下了然:“师兄,时间到了,休息一会儿吧。”
  玄渐收回手,睁开眼,缓缓喘了口气:“我先出去一下。”
  谢时雨知道他自尊心极强,不愿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等玄渐出去后,谢时雨掀开盖住楚源下半身的被子,取来一根略粗些的金针扎在他的大腿上。
  楚源毫无反应。看来他的腿部肌肉已经僵死,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呈现出溃烂的趋势。莫非也是因为“玉软花柔”的作用?
  她沉思了会,楚源已经睁开了眼睛。
  剧痛的感觉过去后,他难得感到浑身一轻,心胸中似乎有口清气,润泽着他的五脏六腑。自生病以来,还是头一回感到这么畅快。
  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谢时雨,道:“你能治眼疾吗?”
  谢时雨走到桌前,执起笔,写下为他补气的方子,随口回道:“要看是什么样的。”
  “生下来就有的,还能治好吗?”
  谢时雨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妹妹?”她记得楚泉的资料上写着,天生盲一目,经脉俱损。
  “你妹妹这样的状况,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有的人能治好,有的人则未必。还是要看个人的体质,没见到她之前,我也不好轻易下定论。”
  谢时雨又道:“不过她的经脉问题,我可以解决。对了,你们兄妹都是习武之人吗?”
  她发现楚源身上的内力绵长,犹如汪洋大海,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练出来的。
  楚源低着头,眸色深沉:“楚家是晋国首屈一指的杀手家族,族人从小就要习武。”
  杀手家族?这么说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王后竟是杀手出身?真是令人惊讶。
  “血衣卫你听过吧?那便是楚家的势力之一。”
  谢时雨的睫毛猛地一抖,连遍布七国的杀手组织血衣卫都是楚家的势力,王后娘娘的后台真是够硬啊。
  出身杀手家族,也难怪楚源兄妹俩又是中毒,又是经脉俱损的。不止在晋国,楚家的敌人是遍布天下的。
  楚源纵目远观,看着窗外虫鸣鸟叫,心头生出一丝倦意,如果不是出身这样的家族,他和楚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谢时雨,神情毅然:“神医,我有一事相求。”
  谢时雨在他双眸的注视之下,不由自主地近前了几步。
  “你说。”
  “我想请神医帮我去找一个人。”
  “谁?”
  “怪医孙炜。”
  听到这个名字,谢时雨不禁皱起眉:“找他做什么?”
  楚源淡淡敛眉:“想必神医也发现了我腿上的秘密。我身上的‘瑶草牵机’正为他我转移而来的。”
  转移?谢时雨头一回听说“瑶草牵机”还能转移。
  “原本中毒的人就不是我,是楚泉。是我请求怪医将楚泉身上的毒转移到我身上来的。”说到这里,楚源停顿了一会儿,瑶草牵机,天下至毒之一,转移之痛实非常人能忍。他想起那个日子,便觉痛楚涌上心头,躺在黑暗的小屋里,生死不由人的画面再次浮上眼前。
  那段日子虽然痛不欲生,但只要想起楚泉,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她能活下去,就是舍去自己这一条命也不算什么。
  “连尹城外乱葬岗,怪医孙炜就住在那里。”
  怪医孙炜,这个违背自然,违背生命的人,没想到他此刻就在晋国。是了,孙炜正是沈恪的人,她怎么给忘了。
  谢时雨面色一沉,不管楚源有没有请求自己,她都得去会一会这个故人了。
  宛城一别,已经两年多了。
  第49章
  这是谢时雨第一次来乱葬岗。
  荒郊野岭上,随处可见荆莽丛生的孤坟,经历风吹雨淋,露出烂掉的棺木,更甚者只有一张草席卷着尸体,隐约可见其下森然可怖的白骨,附近皆是焦黑的树干,扭曲的树枝,指着沧茫的天空,阴气森森又诡异芜乱。空气中充斥着腐烂肉块的腥臭味,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也令人毛骨悚然。
  明明是白日,她却觉如坠暗夜,浑身一凉,在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寒颤。再往里走,也不见什么可以居住的地方,倒是附近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一边搜刮着死人身上值钱的物品,一边向她递来不怀好意的视线。
  她一身白衣,立在阴气森然的乱葬岗上,格外引人注目,若是夜晚,她这个样子,估计会被当成是什么勾魂的女鬼,但烈日炎炎下,向她围拢过来的流浪汉却越来越多起来。
  “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裸露着臂膀的大汉朝她靠近。
  “找人。”
  “到乱葬岗找人?你找的该不会是死人吧?”大汉指着周围一圈孤坟,“这里面的人死后来了这里,连个墓碑都没有,你怎么找。”
  静止片刻,她问:“怪医孙炜,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
  “不认识,怪医没有,怪叔叔可是不少……”光膀子的流浪汉色眯眯地靠了过来。
  谢时雨垂下眸子,动了动手。
  那大汉突然怪叫起来:“啊啊啊,什么东西痒死我了!你……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谢时雨从袖中拿出一包粉末,扔在他的脚下:“我无意伤人,这是解药,离我一丈之外安静地找个地方服了,身上就不痒了。”
  大汉捡起药粉,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围在她身边的流浪汉们渐渐都远了几步。
  谢时雨继续向荒芜的乱葬岗深处探去,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诈……诈尸了!”
  “救命啊——”
  她回过头,原本放着一口棺木的地方,露出了截森森的白骨,白骨下,一只苍白失了血色的手伸了出来,那手还在乱动,像是胡乱在抓什么东西,周边都是死气沉沉的白骨,衬得这只不停动作的手格外诡异。
  原本还聚在周围的几个流浪汉纷纷不见了人影,谢时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那棺木一动,一个黑压压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沙哑苍老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谁在上面吵闹?”
  谢时雨讶异地望了过去:“孙炜?”
  那吓走一片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怪医孙炜。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孙炜顿了一顿,浑浊却异常黑亮的眼睛瞬间扫了过来,“谁叫我?”
  “是我,黄泉谷谢时雨。”
  头顶传来的声音清凌凌的,似一汪净水。
  孙炜蹙着眉,想,他记得她。宛城城主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来自那个他由来厌恶的黄泉谷。
  孙炜终于从地底爬上来,谢时雨眼尖地发现他黑色的袍子下面,遮住的一抹亮光。
  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孙炜看着她,问:“你来找我?”
  谢时雨点头。
  他眼含深意地望了过来:“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楚源。”
  垂眼思量了一会儿,孙炜道:“跟我来吧。”
  来哪儿?孙炜重新俯下身子,向地底深入。谢时雨看见一把木梯,架在棺木下方,孙炜刚刚就是顺着这梯子爬了上来。
  孙炜的身子下去了一半,看着地面上还在观望中的谢时雨,催促了一声。
  她抿抿唇,雪丽容颜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无,沉着地蹲下身来,向地底一方世界行去。
  “把棺木合上。”
  孙炜的声音传来,谢时雨伸手阖起头顶的棺材板,光线一下子黯淡起来,却还能瞧见地下的情景,几盏烛火,一张石床,一个树墩子,以及树墩子旁边摆放的几具棺材。
  孙炜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联想起那些传闻,说孙炜常常用死人试验,暗中炼制了什么长生不老的药水。虽然谢时雨不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水,但是孙炜拿死人试验这件事倒是真的。
  孙炜见她盯着那几口棺材,桀桀笑了一声:“只有这样的地方,死人的身体才能任我随意取用。”
  谢时雨不置一词。
  孙炜走到石床边上,俯身取出一个锦盒,递给谢时雨:“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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