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刚刚经历过一场欢愉,脑袋里盛满了粉色泡泡。
  她歪头看着江虞,嘴角翘起甜蜜的弧度,姐姐?喊完这一声,她两只手不识好歹地捧住江虞的脸,左右捏了捏,突然就咯咯地笑起来,哈哈哈,你肯定不喜欢她
  喜欢。江虞轻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浇灭了女孩的笑容。
  像是酒醉后迷糊了一阵,终于清醒过来,程苏然眼睛里的光黯淡了,双手滑落到江虞肩上,一声不吭垂下头。
  怎么?
  江虞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饶有兴味地问:小朋友很在意吗?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程苏然猛一激灵,意识到自己犯了迷糊,连连摇头: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为什么想到问这个?
  因为
  嗯?
  因为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我就有点好奇,就一点点。生怕自己说错话又惹江虞生气,小心翼翼地解释。
  江虞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又问:难道你没在公司见过她?
  没有呀。
  真的只是一点点好奇?江虞咄咄逼人。
  程苏然语塞,心虚地搂住她的脖子,软声说: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多问
  说完,讨乖地亲了亲她唇角。
  白皙的手臂被水汽熏得微红,紧挨在一起,毛孔里散出灼人的温度,滑滑的,像吸饱了水的海绵。
  看着小朋友认怂的模样,江虞突然笑出了声,心软下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
  女孩茫然地抬眼。
  是不是吃醋了?江虞吻了吻她的耳朵,低声说。
  耳朵很敏感,受不住一点撩拨,程苏然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唔,才没有。
  说实话。
  嗯?江虞悄悄把手伸进水里。
  程苏然惊叫一声,姐姐她哆嗦着,差点哭出来,委屈地噘了噘嘴,是吃醋。可是你不让,我说出来你就生气了。
  谁说我不让?江虞收回手,挑了下眉,又起心思逗她。
  上次你自己说的
  哪次?
  在办公室,你说违反了她想起那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心莫名刺了一下,说不出口。
  江虞佯装不知,眨眨眼:我怎么不记得?
  你
  你可以不记得。
  但我记得。
  程苏然低下头,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粉红泡泡一个接一个破碎了,这场梦短暂,她又回到了现实,记起身份。
  一只金丝雀。
  她学乖了。
  夜色浓重,稀稀疏疏的星子嵌在天上,环绕着残缺的月,竹墙外隐约传来游人说笑声,时远时近。
  两人许久未说话,彼此静静地抱在一起。
  江虞分明感受到女孩低落的情绪,心好像在某个瞬间被触碰,痒痒的,但却很快消逝了。她收敛起玩笑神色,柔声哄:乖,姐姐不逗你了,上岸休息一下,我去拿点吃的东西。
  好。程苏然依旧低着头,虽然应声,却只是松开了她,挪到一边,并没有上岸。
  江虞没再说什么,默默起身,拎起毛巾擦了擦水,披上浴袍离开了包间。
  服务台边有自助点心和酒水,她取了托盘,却不知小朋友喜欢吃什么,又像今早一样犯难。这次,田琳的话回荡在耳边,很久才起作用。
  她拿了两块华夫饼,一碟西多士,两杯布丁和饮料,最后去吧台为自己点了一杯低度水果酒。
  夜风微凉,月光暗淡。
  温泉池中弥漫着淡白的雾气,程苏然趴在石台边,尖巧的小下巴枕着手臂,头微仰,口中断断续续哼着调子。
  tout ce qui me reste'c'est juste uo de toi
  低柔的嗓音含着伤感。
  女孩侧对着门,池水吞没了她大半个身体,只露出鹅毛样白的背,廊檐下暖黄的灯光柔柔地撒过去,肌肤细腻,如同养在水中的豆腐。
  一把长发散落在侧,乌黑凌乱,尾梢四散开浮在水中,像神话传说中对月流珠的鲛人。
  就这样奇异地融进夜色,构成一幅恬静美好的油画。
  江虞推门而入,便看见了这般景象。
  心猝然一跃。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女孩,深潭似的眸子里掀起细微波澜,唇角不知不觉有了弧度。
  许久,歌唱完了。
  小朋友江虞从暗处走到廊檐下,冲女孩招了招手。
  温泉不能泡太久,上来吃点东西。
  程苏然一怔,转过脸,讷讷地应了声好,从水里站起来。
  水面上飘着两块白色布料,是她的泳衣,早在方才情难自禁时被江虞抓拉了下来。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索性不再穿。
  像一条光滑的鱼,覆着皮肤的水滑落下来,留了满身晶莹。
  她擦干净水,披上浴袍来到桌边,扫了一眼托盘中的食物,看见华夫饼,眼眸微亮,乖乖坐下来吃。
  原来你喜欢吃这个。江虞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程苏然咬着华夫饼点头,两颗白白的门牙露出一半,像只呆萌小兔子。她咽下口中的,才小声说:谢谢姐姐。
  江虞愣了一愣。
  有多久没有听到小朋友说这两个字?
  她敛了眸,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喝着水果酒,而后目光又飘到小朋友身上,停了一会儿,开口道:她叫白露。
  什么?
  让你吃醋的人。
  程苏然脸颊发烫,难为情地背过身去。
  她是公司首批签进来的模特之一,跟你差不多大,先天条件很好,业务能力也很出色,一个人就能扛起经纪部三分之一的业绩,所以我喜欢她,打算好好培养她。江虞语气平缓地说。
  程苏然怔了怔,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隔壁那位,在姐姐眼中是优秀的,出色的,所以姐姐喜欢,她是不是可以由此而知,姐姐喜欢优秀的人?
  谁又不喜欢优秀的人呢?
  她也是。
  心里又冒起小酸泡泡,程苏然不自知,默默吃完了华夫饼,转回身,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忽然反应过来
  姐姐这是在跟她解释!
  她看向江虞,后者冲她勾了勾手指,又拍拍自己的腿。她明白了,立刻乖乖上前,坐到了江虞腿上,两手自然而然搂住脖颈。
  她低着头,江虞仰着头,彼此目光缠绕在一起。
  沉寂融进夜色中。
  一点点光晕染过来,近到几乎能看清女孩脸上细小的绒毛,江虞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忽然间好像不受控制地喃喃:你说,姐姐有时候是不是很坏?
  没有呀。程苏然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江虞双手捧住女孩的脸,真的没有吗?凶你,欺负你,吓唬你,这些,这么多,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坏吗??说着,露出嘲讽的笑。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坏透了。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更多的时候你对我很好啊,程苏然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汀虞追问:比如?
  好像迫切地想要知道或是确认什么。
  程苏然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比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然你可以对我做一些事,但是你没有强迫我还有后来,几次吧,我能感觉到,你在给我时间去适应,所以
  她顿了顿,又跳转到其他事:
  我把你送的东西卖掉,你都那么生气了,还是愿意听我解释,后来又花精力给我挑礼物还有很多呀,让田助理帮我破谣言,中秋节晚上来陪我
  很多,很多,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清楚地记得。
  说着说着,程苏然心里微微泛酸,抬起头,望进江虞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在我心里,你一点也不坏。
  你是很好的姐姐。
  说完,她笑了,两只小梨涡甜甜地陷下去。
  江虞没说话,眸色复杂地望着她,半晌,敛了情绪,唇角勾起淡笑,之前我看到帖子里有人说你是学霸,拿国家奖学金的?
  怎么跳到这个话题了?
  也不止我一个人呀。程苏然又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我们学校很多厉害的人,我只是会死记硬背而已。
  能成为他们当中之一,说明你已经非常棒了,小傻瓜。江虞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唔。
  程苏然被夸红了脸。
  平时在学校,除了上课还会做些什么?江虞亲了亲她泛红的脸蛋,怎么看都喜欢。
  程苏然如实回答:去图书馆。
  没有娱乐活动?
  听歌算吧。
  周末也是去图书馆吗?
  差不多。有时候会租自行车骑到学校旁边的公园
  跟同学?
  我自己。
  江虞问什么,程苏然就乖乖回答什么。可这些不是她作为金主该关心的东西,她不知怎的,今晚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小朋友就像一颗酸酸甜甜的水果糖,含在嘴里,越品尝那味道越忘不掉,不知不觉让人上瘾。
  在小朋友面前,她可以全身心放松下来,抛掉所有防备。
  因为她是那么的纯净,赤诚
  姐姐,那你呢?程苏然软软地靠在江虞身上,抬起眼,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我看到百科上说你十九岁就做模特了,年纪好小,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是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吧?而且又是在国外,肯定比我更辛苦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此话一落,江虞脸色微变,笑意渐渐从眼睛里消失。
  姐姐?
  这不是你该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然然唱的歌是《juste uo de toi》,文中歌词翻译:我所剩下的只是你的一张照片。
  第35章
  空气陡然间凝固了。
  江虞沉着脸推开怀里人,转过身去,端起水果酒抿了一口。
  舌尖滋味清甜,一点酒精的微辣刺着神经。
  那一推力道不轻,程苏然险些跌下椅子,幸而手快,扶住了边缘。她愣愣地望着那背影,眼神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又说错话了。
  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冰冷的滋味浸透心底,让她瞬间清醒。
  从最初到现在,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无论她多么努力想要摸清姐姐的脾气,都只能触碰到表面皮毛。她仿佛走在一条埋藏着无数地雷的泥土小路上,战战兢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踩中一颗,被炸得粉身碎骨。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停止探索,冥冥之中,她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靠近。
  程苏然定了定心神,冷静下来,安慰自己没关系。
  至少姐姐主动向她解释了白露的身份呀。虽然,还是很介意上次在办公室看见的那个吻
  她喝了一口饮料,拿起剩下的华夫饼小口小口地吃,又尝了一块西多士,挖了一勺布丁,甜味塞满了唇齿间,心情豁然明媚。
  微凉的夜风拂过庭院,摇曳着青竹叶子沙沙作响。
  江虞斜靠在长椅上,长腿交叠,眼皮微垂,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仍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脑海中闪过纷乱的画面,明明已经久远,想起来却依然像是发生在昨天。
  十九岁是她命运的转折点,不错,人人都可以看百科,人人都知道她在那个年纪孤身一人去巴黎闯荡,人人都钦佩她的勇气,称赞她吃得苦中苦,艳羡她成为人上人。
  但没有人知道,在十九岁车轮碾过的昨天,十八岁,她被扒了一层皮后才从地狱爬出来。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考上理想中的大学,选一个有前途的专业,按部就班地读书、毕业、工作,一辈子独身到老。
  高考那天,她被冰冷的铁链拴在房间里,哭喊、挣扎,无济于事,手腕被磨破了,殷红的血渗出来,没有人理她。
  别人在考场上奋战,她在家里绝望流泪。
  别人查分数填志愿,她收拾行囊滚出去。
  从小县城到大城市,路途遥远,她拿着高中学历,偷偷存的两百块钱,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没有然后了。
  过去了。
  十九岁确实很小,在外闯荡确实很辛苦,但她没上过大学,答不出自己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金丝雀有资格过问她的私事吗?
  真是不听话
  江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来,心绪渐渐平复,她放下酒杯,转过身。
  小朋友正在大快朵颐。
  华夫饼吃完了,碟子里还有两块西多士,她捧着布丁,因那杯子是圆锥形,底部很窄,要吃到最后一点点必须用勺子使劲挖。
  她小脸微鼓,努力地挖呀挖,活像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可爱极了。
  江虞看着她,嘴角情不自禁往上扬,心一点点软下来,生出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