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了,那就是个揣测君意的罪名,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事,宋荣宣不怕,可周含烟这么个即将殿试的举子还是会怕的。
  宋荣宣和周含烟喝了一会儿酒,回到他的宣王府心情依旧不错,不过在看到王妃的时候他的心情顿时跌落了谷底。
  他们这几个皇子的王妃和太子妃的身份真的天差地别,每次宋荣宣想到都会觉得难受,看王妃就更加不顺眼了。
  他却不想想,太子妃嫁的人是太子,人家太子是下一任帝王,身份配得上太子妃,他一个不上不下,现在还没多少实权的王爷,有什么资格配得上人家。
  光想着太子占便宜,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配不配的上人家,宋荣宣的王妃家世配上他绰绰有余了,要不然依靠他母妃对后宫妃嫔的孩子下手这一点,肯定要累及到他身上的,可惜他自己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
  中宫嫡子还在,许见微对下面的这些皇子态度一直都淡淡的,宋荣宣和上辈子这会儿的境遇那真的是天差地别,可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他不干人事,陈思容怎么可能在死后还找到许见微,要求许见微回到过去改变一切?若是他能好好对荣安,许见微根本就不会过来。
  所以这都是因果报应。
  宣王妃见宋荣宣这副模样,沉默了一下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他说府里的事情,没一会儿就惹来了他不耐烦的声音,“这些小事不用过问我,王妃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宣王妃应了下来,看着宋荣宣甩袖远去的背影暗中撇了撇嘴。
  上辈子的宣王妃当然不是现在这个,上辈子宋荣宣娶妻的时候因为荣安的关系和中宫关系好,并且几个皇子斗得厉害,娶的王妃比现在这个家世要好不少。
  陈思容有一句话说的对,宋荣宣的一切几乎都是她直接间接给的,既然宋荣宣不知足,那她自然能收回来,就是上辈子陈思容也做到了。
  知道荣安遭遇了什么,过的是什么日子后,这位当时的母后皇太后直接就下手弄死了宋荣宣这个皇帝,给荣安报了仇。
  若非报仇也不能改变荣安的遭遇,估计都不用找到许见微那边去。
  有仇那当然要自己报才好。
  嗯,这些现在都是题外话,暂时不提,总之殿试还是如期开始了。
  周含烟作为会元,是站在第一个的,里面的内监唱名的时候不但会叫到名字,还会把籍贯一起叫出来,周含烟听到自己的名字,对内监俯了俯身体,这才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抬脚走进了大殿。
  现在大殿摆满了桌子,每一张桌子上还有密封好的考卷,周含烟进去后也不敢随意乱看,跟着内监走到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下来,安静等着其他人也慢慢进来。
  看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等听到开始的锣声,这才整理好衣袖,以防宽大的衣袖不小心扫到墨,弄脏了卷子,这才取过卷子打了开来。
  目光从卷子上扫过,她心里也有了底,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组织思路,然后才开始答卷。
  都说字如其人,周含烟的字却一点都不像是姑娘家的字,秀气不足,反而充满了气势。
  下面的举子专心答题,上面的嘉元帝也和其他几个监考的大臣们在观察他们,目光重点从周含烟身上飘过,不过那几个大臣的目光扫过嘉元帝的时候,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哀怨。
  嘉元帝既然准备让许见微围观殿试现场,肯定会和一起的大臣说的,否则的话一旦被发现了,那他们肯定会把事情算在大臣们的头上。
  至于嘉元帝怎么劝的……
  “张爱卿,朕还记得你殿试的时候,那时候朕刚登基,心里也紧张得很,结果你比朕还紧张,居然差点把墨打翻,要真打翻的话估计爱卿就得迟几年为朕效力了。”
  张侍郎“……”
  “王爱卿殿试的时候似乎因为紧张喝多了水,一结束其他举子都焦急等待,就你拉着内监找出恭的地方,这件事朕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王尚书“……”
  “哦,还有黄爱卿……”
  “皇上,臣以为,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这学生都是天子门生,也是皇上与娘娘的子民,娘娘想要看看也是正常,法不外乎人情,臣无异议。”没等嘉元帝说完,黄大学士就淡定地打断了,一通彩虹屁下去最后总结——臣觉得娘娘可以围观。
  “黄爱卿殿试的时候表现得很好,很沉稳,一看就知道是国之栋梁。”嘉元帝脸上带着笑意,非常给面子地肯定道。
  张侍郎“……”
  王尚书“……”
  呵呵!
  想不到黄大人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往日真是小瞧了你!
  老狐狸!
  对同僚的怒目相视,黄大学士淡定极了,还能冷静地和嘉元帝互吹一波。
  这就是许见微能过来的经过。
  不过几位大人闹归闹,也确实是这件事不算太大,给嘉元帝还有许见微个面子也没什么,而且……都是十几年的君臣了,谁还不了解谁,他们几个也清楚嘉元帝的身体不怎么好的事实。
  将来上位的新帝还是许见微的亲儿子,他们何必在这时候做坏人呢!嘉元帝自己都不在意了,他们在意什么?别这么不讨喜了!
  许见微在后面隔着一个帘子看着外面安静答题的考生们,觉得也难怪嘉元帝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觉得周含烟是个良配了。
  在场的考上她的年纪最小,却少有比她还要镇定的,这份冷静有时候很难得。
  殿试的时间不短,嘉元帝看了一会儿就去后面休息了,询问许见微对周含烟满不满意。
  他刚才下去看过周含烟的卷子了,出不了三甲,长相俊秀,遇事冷静,是个能干大事的,配荣慧也不算亏待。
  “你知道人家有婚约没?若是有婚约在身,我们可不好横插一杠,否则的话别人会怎么说荣慧和天家?”
  “不知道,不过这肯定是要问清楚的,否则的话弄出来一对怨偶可就不好了。”
  在后院吃了午饭,刚过晌午不久殿试就结束了。
  一共一百多个贡士,一百多份卷子,十几个人看的话速度也很快,原本应该大臣们处理完了将前十送到嘉元帝面前的,但嘉元帝对周含烟实在满意,就让人将周含烟的卷子先找了过来,看完了以后不等大臣们看就拍掌直言这就是今天的状元。
  黄大学士咳了一声表明自己想看看,看完了周含烟的卷子以后就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他手里也有不错的卷子,但比周含烟那份还要差一点,周含烟这个状元也确实是实至名归,既然嘉元帝不是乱来的,那他自然没有话说了。
  傍晚时分终于再次开始唱名了,不过这次唱名可和上午那会儿不一样。
  周含烟听到自己真的中了状元还恍惚了一下,很快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兴奋谢恩了。
  等她爬起来就听着嘉元帝带着笑意的声音询问她,“朕的状元可真是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中了状元,愿你不负初心,好好为天下百姓做事才好。周含雨,你在家中可有婚约?若是没有的话,朕这里倒是有一桩好婚事赠与你。”
  周含烟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完全跳出来般,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是多么羡慕嫉妒恨,这样的赐婚肯定不会差的,在别的进士眼中周含烟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刚好砸她嘴里去了。
  可周含烟不这么想。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个女人啊!
  脑子迅速转了一圈,周含烟就听到了自己冷静的声音,“回皇上的话,学生爹娘去的早,并未许下婚约。”
  再次听到嘉元帝的声音周含烟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惜这时候什么都晚了,根本容不得她否认,咬咬牙,周含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应下来 ,
  ——没关系,她是女人,但是她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就算赐婚了等到成亲的时候也得好久以后,说不定那时候她哥已经找到了,到时候自然各就各位,也不会被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好!朕的……”
  “等一下!”眼看着嘉元帝就要赐婚了,荣慧的名字也要出现在他口中,许见微赶紧打断。
  她想周含烟倒霉不错,不过却并不想把荣慧拖进来,更加不想嘉元帝把荣慧的名字说出来,因此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张口打断了。
  听到这个声音周含烟也有些诧异,抬头一看发现是当朝皇后,又赶紧低下了头,免得因为冒犯而触怒对方。
  可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触怒许见微了。
  “皇后,你可是有什么意见?”嘉元帝也没有生气,只是不明白许见微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在后面提起来的时候许见微还没有意见呢,其他大臣在许见微出来的时候就忍不住看了过去。
  许见微没理嘉元帝,只是盯着周含烟看,让感觉到她目光的周含烟忍不住紧绷起了身体。
  “本宫倒是惊讶,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一个女状元,周状元,你没什么要说的吗?”这一字一句在嘉元帝耳边炸开,惊得他瞬间就站了起来,而周含烟的脸也毫无血色,满眼惊恐。
  一开始周含烟还会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可迟迟没有人发现,她也就放下了心,并且不再怀疑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被许见微挑破,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自己完了。
  其他大臣也被惊住了,原本不相信许见微的话,但是看到周含烟的反应心里顿时被震惊刷屏了。
  ——这怎么可能?!
  第144章 被骗婚的长公主5
  心脏跳得太快,让周含烟四肢都发软,原本站在她身边的新科进士此时都离她很远,不只是知道她犯下了欺君大罪,还因为知道她是女子,怕男女授受不亲,让嘉元帝看到了印象不好。
  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学生……学生……”饶是周含烟从来能言善辩,自觉比大部分男人都要好,这会儿舌头也难免不听话,光洁的额头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了。
  其他人只想到了这其中牵扯到的欺君之罪,可嘉元帝还有太子明显想到了差点被指婚给周含烟的荣慧。
  如果刚才许见微没有打断,让嘉元帝把荣慧的名字说了出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荣慧就会成为一个笑话,即使这件事她根本就是无辜的,可别人不会这么想。
  嘉元帝的性子真的算是很好的了,所以和大臣们的关系都和谐得很,能让他气得铁青着脸色的事情并不多,现在周含烟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这是把他和监考官当傻子糊弄呢!
  “周含雨,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既然能作出这样精彩的文章来,想必不是那些无知妇人,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样的下场。”嘉元帝站在台阶上看着跪在下面的周含烟,完全没有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恐惧脆弱而心软。
  有些事情不能后退,不提这件事差点对荣慧造成的影响,就说对嘉元帝自己,若是他这次轻轻放了过去,那以后谁不都有胆子糊弄他?这个头不能开。
  为君者,最忌惮的就是欺上瞒下,毕竟整个天下有很多事情等他做决定,若是谁都瞒着一点,那么绝对会造成决策失误,继而天下大乱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为君者高高在上的地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正是因为这样,大庆朝欺君之罪才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真的因此造成很大的损失,别说对方的九族,就是再多一些都不够偿还的。
  当然,对那些刚愎自用的君王,那就是挑战自身威信的重要性了,可理智的君王都知道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嘉元帝政治才能一般,但是他人却很好。
  非常理智,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加上没有了后顾之忧,突然放飞了自我,许见微也不可能看得到他比较闲散的一面——比如说陈思容就没有看到过。
  不是他对陈思容不满意,而是他没有那个时间让自己松懈下来。
  后继无人,可不仅仅是宋家的天下,祖宗的基业可能会保不住,更让他介意的是可能会生灵涂炭。
  “学生……”周含烟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她绝对不能再瞒着,谁都不傻,她说的那些话事后嘉元帝肯定要去查的,若是查出来再次欺瞒,周含烟觉得等待自己的或许就是凌迟了。
  “学生同兄长相依为命,但是兄长上京赶考却不知所踪,学生一个小女子,没办法就只能女扮男装上京寻找兄长,学生同兄长长得极为相似,小女子又没有什么办法寻找兄长,就想着说不定考上了状元,就能让更多的人帮学生找兄长了……”周含烟这话说得非常讨巧,避重就轻,尽量减少欺君的存在感,只着重提她是无奈之下才会参加科举的,并不是有意要欺骗嘉元帝和监考官们的。
  确实有赏识她才华的人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替她说话,不过大部分在场的都是老狐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更何况,周含烟要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做了这事还能说因为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她是吗?她不是,相反她打败了天下才子,成为了十七岁的状元。
  不得不说,她身后那些新出炉的进士此时有不少都有些羞恼。
  压在自己头上的是个年少俊才,他们心服口服,可这个人变成了他们一直瞧不上的女子,这种感觉就非常复杂了,有不少看向周含烟的眼神都变成了厌恶。
  注意到这一切的许见微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管周含烟人品怎么样,但她学识确实不错,这一点没人能否定,而很显然,这些男子们可不怎么样,有不少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这样的人绝对是走不远的。
  许见微瞧不起周含烟的人品,可同样也瞧不起那些男子们,被个从来瞧不上的女子压在头上纯粹是活该!
  有点眼界的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想要寻找兄长,何必要用这样的办法,你也算饱读诗书,别说这点事情都不知道,而且你既然是女子,刚才为何要说自己没有婚约,你可知道,你这话出来,皇上差点就为你同他口中的那姑娘赐婚了,为了你自己的一己之私,你却想要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你自己也是女子,会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女子的重要?”许见微很想抓着周含烟女扮男装考科举的事情定罪,因为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都会站在她这边。
  ——这时候的周含烟是站在所有士大夫对立面的,只有极少数的人觉得没什么,大部分人都觉得周含烟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