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
  “可是……”
  老太爷瞪了刘仲修一眼,低斥道:“住嘴!”随即眼神看向门外。
  刘仲修脸色一敛,心中未说之言立即咽了回去。
  只见二太太脚步匆匆的推门进来,待看到屋中的老太爷及老爷,脚步一顿,对其福了福身,转头看向翊哥,神色担忧道:“身子可还好?”
  翊哥慢慢走上前,低声道:“娘,儿子……”
  二太太立马打断他的话,焦急道:“我儿无须多想,适才为娘那么做却是有些莽撞,但也只因为娘心疼你,自小你便挑灯夜读……”话音一顿,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无论我儿是否金榜题名,为娘皆不在意,诚如你大伯母所说,只要你平平安安站在为娘面前,为娘还有何所求。”
  “娘……”
  话音一转,二太太对其含笑道:“我儿身子尚虚,为娘让厨房炖了滋补身体的粥与你,待会儿他们便会送来。”
  见此,翊哥心中酸涩不已,低叹道:“娘,可儿子看您脸色也不甚太好……”
  “为娘脸色一直如此,只是之前你不曾在意罢了,”二太太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叮嘱道:“如今你身子尚未好转,不可多说话,要好好保重身子,养精蓄锐。”
  此话一出,老太爷对刘仲修使了个眼神,他立马会意,淡淡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翊哥到底是男子,心性较之旁人要坚定些许,”不待她回答,又道:“爹,既然翊哥身边有他娘在,咱们也能稍稍安心,便先行离开,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会儿话。”
  “也好!”老太爷点了点头。
  “儿媳谢过爹爹,”二太太福了福身,又道:“多谢老爷体谅。”
  刘仲修扶着他爹慢慢离开,二太太并未开口挽留,不过却对他们的背影再次福了福身,方转身看着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无论他能否为官,都是她的儿子,只要他身子无恙就比什么都好。
  二太太亲眼看着翊哥躺在床上方安心,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低声道:“我儿不必忧心,今年未中咱们还有机会,”身子一顿,又道:“即便你日后不想考取功名,为娘也不会说甚。”
  翊哥轻声道:“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何为失望?为娘知我儿并非考取功名这一条出路,无论日后你做甚,为娘都会赞同你。”
  闻言,翊哥脸色白了白,喃喃道:“娘……儿子对不起您”
  二太太拉着他的手,轻笑道:“此次你未能及第,旁人许是不懂,为娘却知无论我们谁伤心难过,也不及你心里的悲痛,为娘活了这把岁数,又怎会在意这片刻的得失,只要我儿不会因此垂头丧气,为娘又怎会对你失望。”嘴角微微上翘,又道:“日后无需再提此事,为娘与你说件开怀的事情,您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下月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待过几日你身子康健,为娘便唤齐哥陪你去徐家送嫁妆,想到那日迎亲送往,吹吹打打的光景,为娘心里哪还有一丝失落。”
  “娘……”翊哥张口结舌。
  “于为娘而言,你考取功名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你肯早些成亲,与你媳妇繁衍子嗣,那时为娘便可含饴弄孙,如此一想,为娘睡觉都能乐醒。”
  翊哥低叹:只怕此事又让他娘失望!
  “爹,翊哥的事已成定局,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接下来的事。”
  老太爷淡淡道:“翊哥她娘也是关心则乱,你切莫同她一般计较。”
  刘仲修低声道:“她心中不好受,儿子焉能不知,可我们这些知情人心里又有谁好受,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隐藏心里的难受罢了!可她……她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问翊哥,让其心里作何感受。”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我知晓内里详情方才面不改色,但翊哥她娘并不知,那不过是她真情流露罢了,你又何必同她斤斤计较,再且母子连心,我们尚如此,翊哥她娘又焉能好受。”
  刘仲修张了张嘴,末了垂下头,低声道:“儿子明白!”
  “翊哥外放之事你且不用担心,眼下还是安抚众人骚动的心以及翊哥的亲事,这两件事不可再有一丝差错。”
  “您放心,功名之事上委屈了翊哥,成亲这事上,儿子定不再让他受委屈。”
  老太爷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一会儿,王妈妈带着大夫过来,二太太立马起来为其腾地方,随后由着王妈妈搀扶走到屏风后面的凳子坐下,轻声道:“可有叮嘱下人们谨言慎行,不许私底下乱嚼舌根。”
  王妈妈垂着头,低声道:“太太放心,老奴早已吩咐下去,但凡私下底风言风语之人,直接将其杖毙。”
  二太太点了点头,眸光发冷:“就是得让他们明白,何为主何为仆,即便主子不得势也容不得他们私下议论、揣测。”
  “您放心,有老奴在,府中定不会传出一丝闲言碎语。”
  大约一盏茶功夫,砚台陪同大夫出来,二太太忙不迭起身,迫不及待道:“我儿身子如何?”
  大夫淡笑道:“太太无需着急,令公子乃是因风寒引起的发热,待老夫开两副退烧药,煎之熬与他喝便可好转。”
  二太太舒了一口气,轻声道:“除了这个,我儿身体可还有其他病症?”
  “您放心,令公子年岁正相当,喝几幅汤药便可痊愈。”
  “这就好……这就好……”二太太看向砚台,淡淡道:“你跟随大夫去抓药,随后带他去账房结账。”
  砚台躬身点头,带着大夫出去。
  王妈妈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下太太总可以放心了,少爷身体并无大碍!”
  二太太点了点头:“翊哥没事就好。”随后带着王妈妈走进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儿子,脚步轻移的走过去,为他轻轻盖上薄被,坐在一旁就这么默默的守着他。
  此时的翊哥焉能睡着,他娘因担心他而守在一旁,让他心里既难受又自觉无颜面对她,唯有闭眼假寐,不忍看见她娘神色间的落寞。
  半个时辰后,二太太对身后的王妈妈轻声道:“你留在此处照顾翊哥,定要亲眼看着他喝药!”
  王妈妈低声应道。
  二太太起身后,身子不由晃了晃,吓得王妈妈脸色一白,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道:“太太,您没事吧!”
  二太太挥了挥手,小声道:“不过是起的有些急,无甚大事,”看了眼床上的儿子,叮嘱道:“切记药熬好后,要看着翊哥亲自喝下。”
  “您放心,老奴定看着少爷喝下汤药。”
  二太太颔首,方轻手轻脚的离开。
  如今府中众人草木皆兵,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惹的二房主母生气,轻则打板子,重则直接发卖出去,遂奴仆们皆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差错,更不敢胡言乱语。
  刘湘婉看着挂在书房墙上的那只风筝,低叹道:“幸好前日听了您的劝阻。”
  赵妈妈颇为感慨:“谁能料到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大少爷。”
  “谁知道呢?”刘湘婉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大哥心性坚韧,即便身染风寒,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懈怠,其中定有何隐情,怕是不足外人道以!
  “姑娘,如今府中众人皆如履薄冰,您万不可在此时触了太太的逆鳞。”
  “这是自然。”
  赵妈妈踌躇片刻,小声道:“姑娘,要不要老奴过去叮嘱下姨娘,近日不要带着五少爷在院中玩耍。”眼下府中气氛如此凝滞,太太心绪不宁下怕是很容易大发雷霆。
  刘湘婉想了想:“姨娘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定会收敛宴哥的性子,”到底不放心,轻声道:“您还是走一趟吧!如此也能安我心。”还有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李姨娘!
  赵妈妈躬身点头,转身离开。
  此时屋中唯有主仆二人,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到底为何呢?”
  招娣小声道:“怨也只能怨老天爷不长眼,害大少爷遭此劫难,不过没关系,三年后大少爷定能金榜题名。”
  “怕是……”刘湘婉顿了顿,到底未说甚。
  此时,招银神色匆忙的走进来,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我爹可有跟来?”
  “回姑娘,老爷并未过来。”
  刘湘婉起身,轻声道:“我去看看祖父。”自打搬来此处,他们祖孙越发的亲近,此次大哥未能及第,无论是何缘由,祖父心中定然不好受,此时她定要过去安慰他老人家。
  立在门口的小厮见六姑娘过来,眼里带着一丝喜意,躬身行礼,忙不迭道:“六姑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刘湘婉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小厮喜滋滋的点头,不一会儿刘奎亲自出来,嘴角含笑:“六姑娘越发的细心周到。”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揶揄道:“怕是我不来,刘叔也会过去寻我。”
  “遂老奴说六姑娘越发的知趣明事理。”
  “刘叔给我带这么大的高帽,想必此时祖父定是心烦意乱。”
  刘奎讪讪道:“尚好!尚好!”
  刘湘婉脚步一顿,挑了挑眉:“不若我过会儿在来。”
  刘奎忙道:“六姑娘,因着三少爷……老太爷面色却是不好,若您心疼他老人家,还是进去劝慰一二吧!”
  刘湘婉低叹一声:“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书房中,只见老太爷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眸光微抬,淡淡应了一声。
  “祖父,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不如孙女陪您出去走走!”
  “若你有事便直说,若无便先退下吧!”
  刘湘婉神色一顿,小声道:“祖父,可是因大哥之事而伤怀?”
  老太爷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轻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湘婉站直身体,目光清亮,脆声道:“祖父,孙女曾在‘道德经’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又如何?”
  “大哥心中自有沟壑,焉能被眼前的失势而掩其风华,只要他想,三年后的今日定能金榜题名。”
  “你……”
  “所谓损有馀而补不足,日后咱们慢慢来便是。”
  老太爷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此番来,可是劝慰老夫?”
  刘湘婉心下微缓,轻声道:“祖父何须人也,孙女焉敢有此等念想,其中缘由祖父怕是早已知晓,不过是心痛大哥罢了。”
  闻言,老太爷眼睛一眯,慢慢道:“你……可是知晓什么?”
  刘湘婉摇了摇头:“孙女不知,只知大哥心性坚韧,并不会因身体抱恙而错失金榜题名的机会,怕是……”声音一顿,又道:“许是孙女多想,祖父不必在意。”
  “为何敢将此话说与老夫听?”
  “只因孙女知晓您是真心疼爱孙女,便是一时说错话也不会当真罪责孙女。”
  “你倒是机灵,生怕被老夫罪责,遂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
  刘湘婉眉眼一笑,讨好道:“祖父,那孙女所说可有让您心下开怀。”
  老太爷冷哼,告诫道:“便是你心中隐约猜到什么,也不可对旁人说。”
  果然,大哥如此行事乃事出有因,不过她这般猜测,祖父并未怪罪她,到是出乎她的意料,想及此,刘湘婉轻声道:“祖父放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懂的。”
  “那你说说到底知晓什么?”
  刘湘婉脸色微红,汗颜道:“祖父,诚如孙女所说,孙女只是隐约猜测,至于其中缘由,孙女并不知晓且也不想知晓。”
  老太爷指着她,忍俊不禁道:“好个聪慧又不失机灵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