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再停留,匆匆离开了假山小径,她不知道宁晋会不会绕到小楼后面去看,但是当时时间匆忙,她也顾不得隐藏行迹了,点火烧屋的声势会将大部分下人都吸引过去,这样她逃跑的时候,被人抓住的几率就会更小。
  施婳不时回头看,一边匆匆往前走,雪水浸透了她的绣鞋,冰冷无比,只是如今她已经管不上这些了,若是不趁着这一波跑掉,恐怕之后就会更难了。
  正在她往前走的时候,拐了个弯,正好迎面撞上了两个人,虽然还未看清来人,但是那一瞬间,施婳只觉得头皮都炸起来了。
  “阿九!”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施婳看见谢翎迅速朝她跑来,她猛地吐出一口气来,方才那颗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慢慢落回了原处。
  还好,是谢翎来了,不是李靖涵的人。
  施婳的脸已经冻得有些僵疼,她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们快走,太子刚才过去了。”
  “我知道,”谢翎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们方才是跟在他后面过来的。”
  施婳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恭王,恭王笑眯眯地道:“施姑娘,没事吧?”
  施婳立即道:“多谢恭王殿下。”
  恭王摆摆手,道:“我倒是没出什么力气,你没事吧?”
  施婳摇摇头,恭王笑道:“那就好,我也好向王妃交差了。”
  谢翎拉着施婳,道:“我们先出府。”
  两人便跟在恭王后面离开了太子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因为大多数都跑去救火了,压根没人顾得上他们。
  太子府外,正有一行车马等候着,见了他们来,立即迎过来,正是恭王府的人,绿姝从车上跳下来,道:“王妃,施姑娘出来了。”
  车帘立即被掀起来,恭王妃探出身子,看见了施婳,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漾开了笑容,道:“婳儿,你怎么样了?”
  绿姝扶着她下车来,因着恭王在侧,施婳和谢翎先是向她见了礼,这才答道:“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恭王妃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眼底的担忧终于散去,施婳不由笑了笑,道:“这里冷,王妃还是快快回府吧,别冻到了身子。”
  恭王妃点点头,道:“你也是,你这几日千万不要露面了,我再派些下人过去你那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立即来告诉我。”
  他们一行带了两辆马车来,便分了一辆送施婳两人回去,施婳上车时,看见恭王正坐在马背上,低头与恭王妃说着什么,因为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不像是在与自己的妻子说话,而是在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不冷不淡,施婳心中不由腾起几分忧虑来。
  马车行驶了起来,很快便将恭王府的一行人抛在了后面,施婳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她只觉得自己的脚冰冷无比,像是浸泡在冰水中似的。
  谢翎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反应,道:“阿九,冷吗?”
  施婳正欲开口,却被一双手臂拥住,将她抱入怀中,清淡的墨香霎时间弥漫开来,在鼻尖萦绕不去。
  谢翎的怀抱很温暖,他把施婳紧紧抱着,像是怀抱着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施婳回过神来,才慢慢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道:“谢翎,我今天好害怕啊……”
  那双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像是一个温暖安全的避风港湾,而施婳则是试探着也伸出手来,将谢翎的腰身搂着,这一刻,她抛弃了往日的隐忍,喃喃地继续道:“今天那座楼里的火,是我点的,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今日要是没有逃出来怎么办呢……”
  “我要是……又被烧死了怎么办?”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竟然啜泣起来,可见是害怕极了,这么多年了,谢翎极少看到施婳哭,声音不大,一丝丝,一缕缕,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一般,将他的一颗心缠紧了,然后狠狠拉扯着,疼痛入骨。
  他动了动,紧紧抱着她,像是要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谢翎低声安慰道:“不会的,阿九,别怕,我在这里,阿九别怕。”
  他轻轻吻着少女的额头,呢喃道:“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绝不会。”
  谢翎说着这句话,像是在说什么郑重的誓言,此后余生,他都会将这句话镌刻在心中。
  他会变得更加强大,要保护阿九,让她开开心心的,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谢宅很快到了,因为施婳的鞋袜都被雪水浸湿了,谢翎便没让她动,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向那王府下人颔首示意:“辛苦了,劳烦替我们向王爷和王妃道谢。”
  那王府下人立即道:“公子不必客气,那小人这就回去了。”
  “路上慢走。”
  谢翎抱着施婳一边匆匆往宅子里走去,一边温声问道:“脚疼吗?”
  施婳微微蹙着眉,道:“还行,我能走的。”
  “我抱着你,走得快些,”谢翎的语气不容置疑,抱着施婳的双手更紧了,施婳索性也不和他争辩了。
  两人很快到了后院,朱珠迎过来,惊呼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翎叮嘱道:“你去打一盆热水来,我给阿九泡泡,她的脚冻僵了。”
  朱珠忙不迭答应了,小跑着去了后厨,打了水来,谢翎正坐在榻边,动手替施婳除去鞋袜,朱珠连忙道:“公子,还是让奴婢来吧。”
  谢翎摆了摆手,道:“你去熬些驱寒汤来,这里不用你。”
  第 143 章
  屋子里点着炭, 有些温暖, 谢翎替施婳除去了鞋袜,只见少女脚背白皙,脚踝精巧, 只是十个小巧的脚趾头和脚底冻得通红, 看上去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朱珠打来的热水在榻下冒着腾腾热气, 谢翎却没立刻将施婳的脚放进去,反而伸手替她揉搓起来, 活络血液。
  施婳原本倒觉得没什么, 因为一路冻了这么久,脚趾头早已经冻僵麻木,什么知觉都没了,好似两截木头,如今谢翎一揉搓,就如同有密密麻麻的针齐齐扎入肉里似的, 疼得她眉头蹙起, 惊呼一声:“疼!”
  谢翎立即停了手,只觉得施婳的脚冰冷无比,他有些心疼地道:“很疼么?”
  那阵子疼劲儿渐渐过去, 施婳这才咬了咬下唇,道:“还行, 现在不疼了, 你轻点儿。”
  谢翎却不揉搓了,他用掌心将施婳的两只脚包起来, 少女的脚很小巧,竟然就这么被包住了。
  淡淡的温度从那双手中传来,原本冻僵的皮肤似乎都化开了似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火烧一样的感觉,施婳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想谢翎将她的脚小心放入自己的衣袍内,肚腹的位置,那里非常暖和,还软绵绵的,施婳忍不住踩了踩谢翎的肚子,打趣道:“你中午吃饭了么?”
  谢翎摇摇头,他白皙的耳根泛起一丝薄薄的红,捏住了施婳的脚,道:“阿九,别闹。”
  施婳难得起了玩心,哪里会听他的?又踩了踩,笑道:“原来没吃,难怪肚子这么软。”
  她才说完,便感觉到谢翎捏着她脚的那只手稍微用力,不让她再动,与此同时,少年耳根的薄红已经浮上了脸,他十分窘迫地道:“阿九,别踩了。”
  施婳看他那表情十分有趣,但是也当真不再逗他了,道:“好吧好吧,我的脚暖了。”
  她说着就要把脚抽出来,但是谢翎的手仍旧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不动,也不说话,微微抿着唇坐在一旁,施婳又抽了一下,见他还不松手,便疑惑道:“谢翎,我好了。”
  谢翎像是才回过神来,立即松开,站起身来,施婳赤裸的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顿时惊呆了,谢翎则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哑声道:“你先泡着,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还不忘把门关上,房间里安静无比,施婳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脚暴露在了空气中,有些凉意。
  她慢慢地把脚放入木盆中,热水霎时间涌过来,许久之后,施婳才轻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傻子……”
  热水从略微烫脚的程度,到渐渐转温,施婳正准备抬起来的时候,门又开了,夹带着几丝寒风,冻得她略微一哆嗦,立即又把脚放回盆内。
  谢翎立即把门合上,大步走过来,他身上还挟裹着冬日里的寒气,在火盆旁烤得暖和些了,才走过来,试了试木盆里的水温,道:“水有些冷了,咱们不泡了。”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方才的窘迫消失无踪,谢翎拿着干燥的棉布替施婳擦拭脚上的水迹,少女的脚被热水泡了许久,白皙中透着红,脚趾头紧紧排列在一处,看上去分外可爱,比方才那惨兮兮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
  谢翎看着十分有成就感,又取了干净的袜子替施婳穿上,动作认真仔细,连一丝褶皱都要扯平,施婳垂着眼帘看他,少年的眉目清隽,鼻梁笔挺,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
  施婳望着他,道:“你还要回翰林院么?”
  “嗯,”谢翎替她将裤腿放下来,答道:“下午还有事情,张学士说要议事。”
  施婳点点头,在谢翎要起身的时候,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襟,不许他动,谢翎抬头,霎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谢翎才慢慢地开口,他的声音无端端带着一分哑,这让少年清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他只是喊了一声:“阿九。”
  施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道:“傻子……”
  她倾身过去,轻轻吻住了谢翎的薄唇,几乎是下意识的,谢翎张口接住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吻,并且抬手按住了施婳的后脑,缓缓加深了唇齿间的力度。
  修长的五指在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丝间穿梭,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精致的银簪顺着发丝滑落下来,一时间,青丝铺散开来。
  谢翎紧紧拥住施婳,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少女的身形纤细柔软,像是一簇刚刚绽放的花瓣,柔软得惊人,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掐折了似的。
  谢翎不敢更用力,他一边放肆地攫取着少女口中的甜美,一边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心底汹涌如潮的情绪,他紧紧握住施婳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勾缠水声。
  空气中,有新墨香气和幽淡的白芷香味混在一处,弥散开来……
  下午,谢翎回了翰林院,国史馆里一如既往,等他进了里间,朱编修立即迎过来,低声道:“慎之,你今天上午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一趟就不见回来?”
  谢翎道:“家中有急事,实在来不及知会你一声,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编修答道:“上午张学士找你,见你不在,我帮你圆了过去,说你腹痛,回去休息了,待会见到张学士,你要装得像点儿。”
  闻言,谢翎不由一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建丰兄。”
  朱编修摆了摆手,又打量他一眼,奇怪地道:“慎之,你有什么喜事么?”
  “嗯?没有,”谢翎回视他,道:“建丰兄何出此言?”
  朱编修道:“我瞧你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喜事临门了。”
  “喜事……”谢翎又笑了:“大概吧。”
  朱编修打趣道:“若真有什么喜事,可千万要告诉愚兄,到时候厚颜向你讨一杯酒喝。”
  谢翎笑道:“一定。”
  两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顾梅坡,道:“张学士说要议事,让我来叫二位。”
  闻言,谢翎和朱编修都打住了话头,点头道:“好,我们这就过去。”
  ……
  谢宅。
  大概是因为昨日下了一天雪的缘故,下午的时候,天气放晴了,金色的阳光落下来,照在积雪上,有些晃眼。
  谢宅的花园很大,但是因为疏于打理,花木生长得十分肆意,湖边种着小片梅林,如今正傲然绽放,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点点红梅,映衬着枝头的积雪,平白添了几分热闹之意。
  梅林旁边有一座亭子,打扫得很是干净,此时正放下了帘幕挡风,两个女子正坐在亭中烹茶,小声谈话。
  水煮开了,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袅袅热气腾升而起,桌案上摆着一个细瓷柳叶瓶,里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梅花上点点鹅黄的花蕊,上面还结着冰雪,散发出淡淡的清冷香气。
  “明日便是小寒了,”恭王妃捧着茶盏,望着亭子外面的梅花林子,道:“今年还没下过一场大雪。”
  施婳慢慢地啜饮着清茶,过了一会,才接道:“等下了大雪,今年就该差不多过完了。”
  “是啊,”恭王妃的目光有些悠远,盯着那梅林仿佛出了神。
  “婳儿,你今年会成亲吗?”
  施婳不防她提起这事,愣了一下,才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恭王妃老实答道:“我上次问谢翎,他说不知道,要看你的意思,我便来问你了。”
  施婳不觉有些脑仁发痛,愣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你什么时候问过他了?”
  恭王妃道:“他头一回来王府的时候,我就悄悄问过了,不过他当时的表情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