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天’字号房,每次院试时,都会有许多人提前预定,价高者得,在金陵这众所周知。今年,因为姑姑提前打了招呼,七叔在之前就已经吩咐了,空出了‘天’字的这四间房,所以看见咱们上来,他们就有些好奇。”朱仕谦解释道。
  “那这样说,还是你占了我的光喽。”顾启珪说笑道。
  “那是当然了,”谁知道朱仕谦理所应当的回答道,“之前七哥参加院试时,住在‘玄’字一号房,是个有些小的单间,说起来他还好些。十哥那会儿住的是‘黄’字一号房,就是大通铺的那种。‘天’字号房,想都不要想。就这几天,这个酒楼创收的利润你都想不到有多少,管理朱府庶务的七叔可舍不得。”朱仕谦觉得说多了都是泪,他们府里因为都是男孩子,自小养得粗糙,再加上他们家参加科举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是管理庶务的七叔都是参加过春闱的。
  顾启珪笑笑,“那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了。”
  这样说着,就到了三楼,朱仕谦推开楼梯口旁房间的门,还回头对顾启珪讲,“所以说啊,在我们家就只有姑姑说话最好使,其他都白搭。”
  顾启珪就在朱仕谦的后面,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房间里有人,为首之人目光冷冽,“哎,表哥,你——”顾启珪想阻止,不过没来得及,朱仕谦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
  ‘不要进去’四个字还在唇边,没有说出来默默咽了回去。
  “大哥。”朱仕谦听到顾启珪说话,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一回头就看见了朱仕瑾,后退一步,恭敬的称呼道。
  “大表哥,”顾启珪也跟着行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表哥,就是上一次去朱家拜访,顾启珪也没有见到这位大表哥,说是表哥,他和朱氏也差不了几岁。
  朱仕瑾走了出来,关上了门,丝毫没有介绍客人的意思,对着朱仕谦皱眉说道:“规矩呢,怎能如此冒失。”
  “小姑姑让朱伯留了‘天’字号房,我以为没人。”朱仕谦回答道,很是小心,一看就是很怕眼前人。
  朱仕瑾挑眉,看了看朱仕谦身后的顾启珪,“你是启珪?”
  “是,大表哥,我是启珪,这是我二兄长启锋。”顾启珪介绍自己身后的顾启锋。
  朱仕瑾冲顾启锋点点头,回头冲顾启珪说道:“我这儿现在有客人,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这间房我先用一日,明日再给腾出来。”
  “表哥说笑了,自是先以表哥的正事儿为重。”顾启珪回道,语气平和,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天知道他的手心已经冒汗了。
  “去休息吧,等院试结束之后,我带你们玩两天。”
  几人就这样错过身去,一直走到第二间房,顾启珪仍然能感觉到朱仕瑾在看他们。他刚刚看到了,朱仕瑾的客人。
  顾启珪深呼了口气,眼神也凌厉了些,朱仕瑾想干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表哥,顾启珪却觉得他心有千尺,深不见底。
  京城
  安珏然走在大道上,曾经禁卫军的预备役,现在他已经正式的在禁卫府当值了。还是在陆航的手下,虽然和陆瑶的婚事吹了,但是毕竟和陆航有着师徒的情分在,倒是不会这样容易割舍。
  他并不想回家,不想掺和父亲母亲那些糟事儿。人都说父亲母亲感情深厚,才结合在一起的,他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认为是真还是假了。总之,一想到家里的那些糟事儿,安珏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他还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使得父亲能容忍母亲至斯,在他看来,一切都是母亲的胡闹。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父亲安意荣和一个婢女多说了几句话,反正,安珏然这些年见多了这些事情,但是到现在也没能理解。但是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的,顺宝的父母——舅父舅母可就不这样。
  安珏然在岔路口站着,犹豫了一下,拐向了左边。
  “表少爷过来,奴才让厨房给您弄点吃的,回头送到‘明璋院’。”管家把安珏然迎了进来。
  “麻烦顾伯了,我来的事情就不要惊动外祖父外祖母了。今日有些累,我明日去给他们请安。”安珏然吩咐道,领着顾十一直接走向‘明璋院’。
  “不麻烦,夫人走之前就已经吩咐了,说表少爷经常来,厨房每日都备着呢。那今日表少爷就直接去休息,‘南行院’那边已经歇息了。”管家说道。
  安珏然这次有了些笑意,心里也有了些温暖。
  这段时间他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儿,最大的一件就是与陆家退婚,这件事,不论是舅舅还是爹爹都没有瞒着他,他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要说不恼怒倒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说有多么的伤心痛苦倒也是没有的,毕竟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他不可能为了她怎样怎样的。
  但是,要说一点没有不甘心也是不可能的。
  第103章 院试
  金陵实在热的厉害,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但是一丝儿风是没有的。到处是闷热,只下车这一会会儿,顾启珪就已经除了好些汗了。刚刚在楼梯口和朱仕瑾说了这么一会话,顾启珪感觉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这下到了房间,因为放着冰,倒是凉爽了很多,顾启珪轻松的舒了口气,惹得朱仕谦和顾启锋好笑,“这要是考试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吧?这样怕热。”
  “你们不热吗?”顾启珪看着清爽的两个人问道,反正自己是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体怕冷怕热,自小都是这样。在安庆和吉城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热,怎的金陵城这样热。
  “这才哪跟哪啊?这金陵城的天儿才刚热起来呢,所以说这个时候院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等到八月份,乡试的时候你就体会到了。”朱仕谦说道,这里是他生活的地方,倒是没有顾启珪那样热的感觉。现在他倒是完全恢复过来了,完全没有刚刚在朱仕瑾面前的那种拘束感。
  “对啊,乡试也在这里,你刚刚说院试的时候指着‘天’字号房挣钱,怎么没提乡试,不是说都在这里吗?”顾启珪随意问道。
  “哎,就算是七叔再爱财,也不能太过分吧,我们到底是亲侄子。乡试的时候,这房间当然是先想着朱氏子弟的。所以说,在我们家,就只有考得过院试,秋闱时候才有机会享受‘天’字房的待遇,毕竟那时候都有功名了吗。”朱仕谦说道,一副我是多亏了你才能提前住上‘天’字号房的样子。
  顾启珪笑笑,不过对于房间,他是极满意的,清净不说,房间里有冰,凉意也足。
  对于刚刚遇到朱仕瑾的事情,顾启锋和顾启珪都能看出朱仕瑾的不耐烦和朱仕谦的拘束,默契的没有说。
  晚膳是磨石宇端上来的,也是他看着做好的,出门在外,人多眼杂,他不希望在吃食上出什么意外。
  兄弟三人上桌,做了下来闲聊着。
  “大哥这些年严肃惯了,比叔叔们都可怕,我最是怕他了,朱伯也是的,大哥在这里,竟然不提前打声招呼。”朱仕谦主动提起,还有些小牢骚。显然他也意识到其他二人的小意,但是他其实也没有在意,他与大哥不太亲近,但是血缘上的感情是磨灭不掉的。
  “大表哥气势确实足,”顾启珪认同的点头,接着好奇的问道,“大表哥离开官场也有几年,最近在忙什么?”这位大表哥和他娘亲差不了几岁,可以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但是感情不能说有多亲密,但是基本情况,顾启珪也了解一些。当然,他现在说这些仅仅是因为想知道朱仕瑾在干什么,不过他觉得朱仕谦肯定也不知道。
  “大哥辞官有几年了,之前曾祖父不同意,但没有拗过大哥。后来大哥还跟着七叔管理家中庶务,但是最近几年对家中庶务也不大掺和了,倒时不知道在忙什么。只知道每次见到大哥,都会被教训一顿。”朱仕谦说道。
  “不过,大哥在我们第四代中为长,二伯父在朱府却行二,大哥虽然受重视,却也有限,身边儿还有个二哥作比较,也不容易。再加上二哥这几年处处崭露头角,大伯父官场恒通,自又是压了二房一头。”朱仕谦继续说道,分析着。
  顾启珪没再回话,他刚刚挑起话头,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朱仕瑾,但是看样子朱仕谦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顾启锋也没有开口,只是端起手中的茶敬了朱仕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先人诚不欺我后辈。
  晚膳过后,顾启珪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顾擎,“盯着朱仕瑾,记得小心点儿,不要被发现了。”想到刚刚朱仕瑾的表情,顾启珪总有些不舒服,还有他所谓的客人。
  顾擎有些不明白,主子见这位朱大少爷还是第一次,这是要干什么,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顾启珪却没有再解释,在事情没有定局之前,他不会轻易下定论。不论怎样他都不希望身边的这些人出什么问题。但是同样的道理,倒是自己身边埋了一颗惊雷,他也不能同意就是了。
  顾启珪闭了闭眼,继续吩咐道:“重点看他在和谁交往,最近在忙什么?刚在‘天’字号房的他所谓的客人似乎是罗国的皇室。”
  “主子?”顾启珪的话像是投下了一颗惊雷,顾擎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也只是看见了罗国皇室的佩环,不知道是真是假,去查。”罗国皇室以佩环表明身份,就像朝堂官府上的补子图案,是身份的象征。顾启珪虽然只能看见那个人的侧面,但他可以肯定不是中原人,收回目光的时候,就看见了从他衣袍中滑出来的佩环。
  北方,罗国和大齐摩擦不断,在几十年前,罗国的帝皇骁勇善战,双方大规模的战争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当时守护北方边境的就是顾启珪的曾祖父。二十年前最后一战,罗国损失惨重,在这一场战役中,伴随着罗国权力更迭,新上位的掌权人不喜战争,想大齐朝握手言和,北方因此平静了许多年。
  这一次,罗国又将面临朝权更替,几个继承人都是主战之人,北方边境蠢蠢欲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顾启珪最近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因为爹爹即将出发去北边境,明面上是慰问将士,可是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是在给皇子铺路呢,三皇子需要战功,需要在百姓之中有所威望。
  因为爹爹的行程,顾启珪倒是找了很多关于罗国的记载,所以就刚刚那一眼,一闪而过的瞬间,这一点的蛛丝马迹,他也不敢随意放过。还是查一查比较好,图个心安就是了。作为他来讲,当然是希望这都是因为他想多了。
  顾擎接到自家主子的命令,就赶紧出去了布置了。作为护卫,他当然知道,在这个时间如果真是罗国的哪个皇室成员来到金陵,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顾启珪现在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院试在即,三人自然是没有闲情逸致出去闲逛,自然是要好好准备的。顾启珪当然也开始了闭关,他可是准备拿院试打翻身仗的。
  院试在意料之中来到了。院试是童子试的最后一场,通过院试就是‘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总之就是院试就是个分水岭,过与不过反差很大。院试分正试、复试二场,试策论文与试帖诗,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考试内容,顾启珪现在倒是不在乎了,现在对顾启珪来说最大的问题却是金陵实在是热的厉害,听说以前院试是不在金陵举行的,就是因为它的天气原因,进入夏季的金陵城最大的特色就是热。
  但是金陵城交通便利,水路暂且不论,周边官道也修缮的完整,便于各府的童生前来应试。院试的考棚就是和乡试时候用的是一样的,倒是节省了资源不是。
  到了院试这日,也许是上天听见了顾启珪的祈祷,院试这两日天气不热,可以说很凉爽了,嗯,因为金陵城下起了雨。在进场之前,朱仕谦说这场雨肯定下不了多久,但是显然他失算了。
  顾启珪坐在号房中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飘下来,就算是狭窄的号房里也感觉不到闷热,这场雨真的是救了他一命。再加上题目并不刁钻,所以顾启珪的作答顺顺当当,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整个院试,雨都一直没有停。直到最后一日,雨还是快一阵慢一阵的下了许久,这已经三年不曾使用的号房自然是承受不住了,接连有考生号房响铃,想替换答卷纸,主考官倒是没有拒绝,但主要是考生浪费时间。顾启珪还好一些,虽然一侧的墙壁有雨水渗进来,但是至少没有雨水漏下来,起码答卷是干干净净的。
  顾启珪把考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一次策论主要问策与农桑,他答的倒是有信心,《圣谕广训》默的也没有丝毫卡壳。总之,顾启珪是非常顺利的完成了他的院试之旅。
  顾启珪出来考棚的那一刻,天空的乌云全部都散了开来,整个空气迅速的闷热了起来,熟悉的黏腻感觉又回来了。
  顾启珪站在考棚前,他觉得自己该是好好感谢老天,这雨实在是下的太是时候了。当然很多人不是这样想的。
  “哎,倒霉死了,答卷湿掉了一角,”一名年轻的童生沮丧的说道。
  这还是比较理智的,不理智的没出来考场就已经昏过去的也有。
  “都说考试下雨是文曲星有关,这也下的也不理智了吧。”朱仕谦从考场里走出来,看着周围的各种画面,感慨的说道。
  顾启珪回头看到朱仕谦没有什么变化,笑笑,“我倒是感谢这一场雨的。”
  “走吧,”身后传来顾启锋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顾启珪眼睛瞪大了一些,“二哥,你——”
  “没事儿,索性是完成了,没有什么影响。”顾启锋回答道,他的后背整个都湿了,索性前面和袖子还完好无损。
  “那赶紧去客栈换一身衣服吧,风寒却是不好的。”朱仕谦说道。
  顾启锋称是,三人一起回了客栈。
  第104章
  院试过后,出案也要等上十余天的时间,因为娘亲就在安庆,顾启珪本想着提前回去的,毕竟几个月来,自己也只是见了娘亲和姐姐们一面。但是在这之前朱氏就让顾一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让他在金陵城逛一逛,不用着急回去。
  朱仕谦也说曾外祖父的寿辰要到八月份,都要到乡试后了,现在实在不用这样着急回去了。其实,如果不是顾国安临时有事要去北方的话,本来朱氏也是要等到七月下旬才从京城赶过来的。
  院试评卷官是由五百里外的书院山长或幕友担任,也算是相当重视了,流程这样多。
  院试过后,他们就算是真正成了生员,但是至于入学不入学只是一个形式问题,反正又是不讲授知识的。再说,顾启珪本来就算是国子监的学生,这个流程走不走的,也就那样了。
  顾启珪本想着趁着这几天,要好好观察朱仕瑾的,但是一直没有见着他的面,就是过去那也没有多少消息。就是当初出现在客栈里的疑似罗国皇室的客人,也似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影踪,总之是有了蹊跷。
  就是顾启珪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那样别致的佩环,理应不会错的。总之,调查还在继续。
  这日,朱仕谦敲开了顾启珪的房间,“启珪,今日这里有场聚会,就是交流交流,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放松一下。”话是这样讲,但是朱仕谦是并没有想着顾启珪能过去的,在他心里,这个小表弟实在不爱这些交际。
  没想到,这一次却失算了,顾启珪笑着说:“好啊,正好我也没事儿。”
  这一下朱仕谦倒是吃惊了,“今日你的兴趣不错。”
  “嗯,想出去逛逛,大表哥近来事情很多吗?都没怎么见到他。”顾启珪问道,带着点儿疑惑。
  “这个不知道,想来是去平壤了吧,前两日,平壤那里出了些事情,小姑姑自京中过来,七叔不得空闲。这家里也只有大哥最适合过去了。”朱仕谦随意说着。
  顾启珪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的,他的脑中有个念头晃了一下,却并不得其法。顾启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壤虽然是在江南的北方,但是离北边战场还很远。
  “这样啊,”顾启珪笑笑,一连串的琐碎情况他并不能串联起来。
  “这次摆席的是咱们学政吴大人,但是因为院试的名次还没有出来,现在这算是简单的交流,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的。”朱仕谦说道,眼下之意就是即使顾启珪不去也没有什么。
  “要不要叫上二哥?”
  “刚我去你房间的时候,看见了顾二哥,他正在忙,应该是没有时间。”朱仕谦凑到顾启珪身旁,小声的继续说道:“顾三老爷那名妾室到底怎么回事儿,在整个安庆闹得那样沸沸扬扬?”
  “长辈的事情,哪是你我可以置喙的,”顾启珪不愿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