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他眼前反复出现着程千叶那张温和的面孔。
  当初在城门外,惊鸿一瞥,那人坐在高高的舆车之上,几乎在阳光下烁烁生辉,他懒洋洋地望过来,冲自己展颜一笑。
  ……
  “桥生?”
  墨桥生依稀听见有人唤他,茫然的抬起头。
  眼前出现一张真实的笑颜,逐渐和幻想中的面孔重叠,清晰了起来。
  主公。
  主公他竟然来看我了。
  程千叶看着眼前被铁链禁锢的墨桥生。
  不过是关了他大半夜的时间,这块蓝宝石就把自己搞得万念俱灰,死气沉沉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抬起头看到自己,那双眼圈瞬间就红了,露出既悲伤又绝望的神情来。
  程千叶伸出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弯下腰,靠近他的脸庞,温和地问道:“桥生,你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墨桥生灰败的眼眸中亮起了流萤,他微微张了一下口,低下头去。
  片刻才轻轻说出一句话来。
  一句在他从小到大的噩梦中,反复说过无数次,却从来没被人相信的话。
  “不是我。主人,你相信我。相信我一次。”
  这一次,他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答复。
  “既然小墨都说了不是,那就不是。”
  那个人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温柔地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填进他的心里,填进了他那伤痕累累,破败不堪的心中。
  “主公,此事罪证确凿,怎可如此轻信?”俞敦素抱拳谏言。
  程千叶起身回过头,冲着俞敦素、肖瑾招了招手。
  “俞将军,”她看着俞敦素,“实不相瞒。如今的军中,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们在场的三位。”
  “今日我信任桥生。他日若是也有人在我面前构陷于你,我也会这般信任你。”
  俞敦素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谢主公恩信。”
  程千叶道:“我和肖司寇探讨过,此事不可能是桥生所为,但至于是谁在背后指使,谁在嫁祸,其中又牵连多少人。目前都还不得知。”
  “但他既然做了这件事,总有他目的。所以我只能依靠你们几位,帮我一起查出真凶。只是可能要委屈桥生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她转过身,却看见墨桥生垂着头,一动不动的。
  “桥生?怎么了?”
  程千叶弯下腰去,她看见月光照在墨桥生的脸上,折射出一道清晰的泪痕。
  哎呀。程千叶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挥手把俞敦素和肖瑾赶了出去。
  双手轻轻捧起墨桥生的脸。
  “怎么哭了呀?”
  那鼻尖通红的面孔,在她手中轻轻颤抖。
  剔透的泪珠,接连不断的从紧闭的眼角滚落下来。
  薄唇紧紧抿着,死死不肯泄露出一点声音。
  就这样无声的在程千叶手中痛哭着。
  程千叶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也可以哭得这么美,这么的让她心动。
  她耐心地一遍遍为他擦去眼泪。
  “别哭了,桥生,别哭。”
  ……
  天蒙蒙亮的时候,牢房的门被人打开,萧绣提着一篮食物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对着哈欠连天的俞敦素道:“俞将军辛苦了,主公令我给人犯带点吃食。将军一夜未眠,要不要也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俞敦素打了个哈欠:“点心却是不必,既然如此,你看着他吃饭,容我先去打个盹。”
  萧绣笑盈盈地说:“将军只管一旁休息,我替将军看上个把时辰想来也不打紧。”
  俞敦素毫不客气,拱了供手,找了两张条凳并在一起,往上一倒,不多时便传来呼呼之声。
  萧绣钻进牢房,从篮中取出食物,端在墨桥生眼前。
  “吃么?”
  墨桥生凝视了他片刻:“原来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很恨我吗?”
  萧绣垂下眼睫:“不,我对你没有恨。”
  墨桥生不解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疑问,必须要知道答案,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疑问?”
  “你告诉我。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萧绣抬起眼,直视着墨桥生,“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去和主公说你是冤枉的,我可以证明那瓶毒药不是你的。这样你就可以回到主公身边了。”
  “知道什么?”墨桥生感到十分不解。
  “你知道,你绝对知道!不想死的话,你就告诉我!”萧绣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墨桥生的衣领,“你和主公那么亲近,你告诉我,主公他,他是不是……”
  肖瑾从藏身处跨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抓住他!”
  数名甲士冲进屋来,一把将惊慌失措的萧绣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最近一周可能都会短小一点,下周恢复正常
  ☆、首发
  肖瑾把五花大绑的萧绣提进屋,丢在程千叶面前。
  他挥退众人,冷着脸说了一句:“这家伙可能知道了。”
  萧绣听得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程千叶,
  “你,你不是主公?”
  “你是谁?你……是千叶公主!”
  程千叶靠在椅子上,袖着手看了他半晌,闭了一下眼睫,算是默认了。
  她看着萧绣身上那一直存在着的粉红色,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了,涌上了一种悲伤而绝望的色彩。
  “那,公子呢?”他低下头,轻轻地问。
  其实他心中已经知道答案。
  程千叶有些不忍看到那刺眼的伤痛,她避开目光,“兄长他已仙逝多时了。”
  “是……是么?”
  “中牟之乱,兄长被公子章毒害而亡。我不得已,顶替了他。我已经手刃了仇人。为兄长报仇雪恨。”程千叶如实说出实情。
  萧绣一下委顿在了地上。
  他回想起那场中牟之乱。
  那个时候主公去参加宴会,却没有带上他。
  等他听到主公中毒身亡的传言,心急如焚赶过去的时候,
  肖司寇早已封锁了主公的卧房,只让主公的母亲杨夫人和主公的正妻许姬入内。
  好在最后主公还是平安无事的露面了,不但控制住局面,打败了敌人,更让他惊喜的是,从那以后主公很少宠幸别人,只将他带在身边,还对他分外的温柔。
  他一度因此暗自心喜。
  原来,那个时候主公就已经不在了么。
  我怎么那么蠢,他对自己说。
  千叶公主对我虽然很好,但明显透着疏离。她有那么多地方不对劲,我就像瞎了一样蒙上自己眼睛,假装都没看见。
  萧绣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主公的情形,那个衣着华美的少年公子,从马上跳了下来,蹲在饥寒交迫的自己面前,“没人要的小孩吗?可怜见的。要不要跟我回家去呢?”
  我还天天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想不到那个人,原来已经死了那么久。
  “说,是谁指使你下的毒?你们的本来的目标是我?”
  程千叶的声音像是从虚无缥缈的地方传来一样。
  萧绣回了一下神,他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端正跪好。
  “指使我的是威北侯,他让那个叫阿凤的奴隶给了我一匣子黄金,和一瓶□□。让我下毒谋害主公,承诺得手之后,让我到他身边。”萧绣冷笑了一下,继续招供,“除了我,他们还收买了大殿上伺候的阿右和许甲作为策应。”
  “我对千叶公主您,怀疑已久,但您对我实在太好,让我忍不住想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墨桥生的出现,他,让我感到了危机,也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可是不论我怎么和墨桥生套近乎,他都对您的秘密守口如瓶。此次威北侯派人来寻我,我见有此良机,便想着借机嫁祸于桥生,要挟他告知我真相。我并没有真正毒害公主您的意思。”
  他以额叩地:“但小绣依旧罪无可赦,无可辩驳,请公主赐我一死。”
  程千叶皱眉,他坦白地这么干脆,只求速死,
  “你这是不想活了?想为兄长殉葬?”
  程千叶有些不太理解。在她的记忆中,原主的这位兄长不但庸碌无为,私生活混乱,而且脾气也很暴躁,动辄打骂下人。
  只比威北侯那种变态略好上一筹而已,想不到竟然会有人真心实意喜欢他,喜欢到生随死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