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府衙正头疼,一直想方设法招揽逃难的民众,你们怎能咳咳、咳咳咳“裴文沣闷咳几声。
  众人忙劝说“文沣,你歇着,此事本官会与郭千户谈。”
  “不打扰裴兄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歇着吧,表哥别劳神了。”
  裴文沣确实疲惫,喝了药,昏昏沉沉入睡。
  须臾,一行人轻手轻脚离去,走向议事厅,如约商谈公务。
  纪学琏背着手,昂首踱方步,捻须沉思片刻,扭头看看郭弘磊,又看看姜玉姝,不由得叹气,苦笑说“你们小两口,一个管本府要人,另一个管本府要粮,真是、真是夫妻同心,够般配的。”
  姜玉姝顿感尴尬,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们都是奉命办事。”
  郭弘磊一向爱听外人夸“夫妻般配“,闻言莞尔,诚恳解释道“如今兵力紧缺,县里实在招不到几个人,被逼无奈,才来府城一试。还请大人通融。”
  “不单卫所,外头也缺人手啊“纪学琏鬓发灰白,右手背击打左掌心,严肃表示“翻修城墙、衙门、河道等等,伐木、采石、各式工匠等等,最要紧是耕种上上下下,哪一样不需要大量人手“他瞥了瞥姜玉姝,调侃郭弘磊道
  “郭校尉若是把壮丁招走了,谁种地呢无人耕种,良田就会荒废,就收不上来粮食,就交不上屯粮,到时叫姜特使怎么交差你好歹替她考虑考虑。”
  魏旭及一干随从小吏纷纷低下头,忍笑。
  大庭广众之下,姜玉姝被调侃得脸发烫,忙打岔,正色劝说“纪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相信假以时日,庸州必将变得富庶繁华分些壮丁给图宁卫,确保边疆太平,非常值得”
  上台阶,台阶有些陡。郭弘磊自然而然地搀了她一把,接腔道“您放心,在下只需招募千人而已。”
  “千“还而已
  纪学琏连连摇头,眉间皱纹皱成深深“川“字,犯愁答“倘若是在人多的地方,莫说千,三万五也没什么,但如今庸州百废待兴,尤其缺人手。况且,一旦开了头,今儿图宁来招,明儿其余三卫也来,本官岂不为难”
  郭弘磊歉意答“让您为难了,实在抱歉。”
  今日潘睿亦在场,他熟稔拍了拍郭弘磊胳膊,打圆场道“咱们去厅里坐下谈,从长计议吧。”
  纪学琏只得颔首。
  姜玉姝与魏旭边走边耳语商议,操心自己的屯粮差事;郭弘磊则默默盘算,他早已吩咐手下外出探查,决定一获允便张贴募兵告示。
  数日后晨光明媚
  “夫人,慢些。”丫鬟一左一右地搀扶,“您觉得怎么样脚还疼吗”
  庸州知府之妻穿戴整齐,慢慢站起,试探着扭动脚踝,走了几步,“微微地疼,但不碍事,能走动了。”
  “恭喜夫人”
  下一瞬,纪映月踏进卧房,被劫匪掌掴的脸颊已消肿,柳眉杏眼,唇红齿白,清丽脱俗。她快走几步,搀扶并关切问“母亲今天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休养数日,纪母精神抖擞,扶了扶绛紫抹额,“娘得去看看裴大人。那孩子,可怜见的,被该死的劫匪砍成重伤,要不是崴了脚,早该亲自探望。他和郭校尉,都是咱们的恩人。”
  纪映月立刻颔首,赞同道“确实应该去探望。”
  纪母被丫鬟搀着往外走,纪映月下意识跟随。
  “小月,“纪母迈出门槛,忽然止步,扭头注视女儿,“你弟弟呢”
  纪映月停下脚步,对上母亲的眼神,莫名局促,垂首答“在书房用功。”
  “叫他来跟着娘,正经给裴大人道谢。”言下之意是不带女儿。
  纪映月一听便明白了,当即笑容一滞,转瞬却顺从答“嗯,女儿马上”
  “丫鬟去叫就行了。”纪母语带笑意,吩咐道“你挑些咱们从家里带来的人参、燕窝,尽快备个礼盒,作为谢礼。”
  纪映月抿嘴,梨涡浅笑,“好,女儿这就去办。”
  片刻后,纪映月在房里,一丝不苟,亲手为礼盒系上绸带。
  丫鬟捧着一个大食盒,匆匆凑近问“姑娘,您看看,该挑哪几样点心”
  “清淡,容易克化的。”纪映月略施脂粉,脸颊晕出一抹红,认真端详,伸出食指点了几样,叮嘱道“换个小巧些的食盒,捧个这样大的,多笨重。”
  “是。”
  “这山药糕是姑娘早起特地给小公子做的,要留下吗”
  纪映月嗔道“现在是准备谢礼,不新不鲜的食物,怎敢送给伤患小默想吃,我待会儿再做。”语毕,她垂首,把糕点摆得整整齐齐,恨不能摆出一朵花儿来
  第148章 变故突发
  五月中旬, 边塞草木葱郁, 天气越来越热了。
  长子不争气, 靖阳侯失望之余, 严加教导次子, 故郭弘磊从小习惯早起用功, 十七岁充军, 更是醒了便躺不住。
  天刚蒙蒙亮,门窗紧闭的卧房内一片昏暗, 帘帐忽然“窸窣“轻响,郭弘磊下榻, 敞着胸膛,三两下系好中衣, 几步抓起挂在架子上的外袍裹好, 精气神十足。
  “嗯“帐内传出迷迷糊糊的呢喃,“天刚亮, 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了, 即日起, 我得协助官府抓捕逃犯, 否则纪大人不会准许图宁卫在城中募兵。”
  外间传来洗漱的动静, 姜玉姝睡眼惺忪,翻来覆去,却迟迟无法清醒, 闭着眼睛,喃喃感慨“交换, 报酬啊。”
  “对就是报酬。庸州各衙门里的捕快,绝大多数刀没沾过血,缺乏训练,一碰上亡命之徒,莫说斗志,连气势也弱,难怪裴兄头疼。”
  姜玉姝侧身抱着枕头,倦意浓重,含糊道“缺人手,没得挑,捕快几乎全是新手,至少得历练一年半载,胆识才能练出来。搜捕亡命之徒,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别轻敌。”
  “放心,自当谨慎。”
  姜玉姝揉揉眼睛,“整个庸州,当年失陷之际,不知多少犯人趁机越狱,肯定抓不齐的。”
  “纪知府连日审讯,亲自审出的供词,能抓多少是多少,杀鸡儆猴至于那些隐姓埋名逃往天涯海角的,多半只能算了。”郭弘磊朗声答。
  片刻后,他洗漱毕,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返回里间,掀开帘帐一望被褥凌乱,薄被裹着的娇躯玲珑有致,露出细嫩光洁的双肩,玉白胸口遍布红痕。
  郭弘磊目光深邃,呼吸一窒,不由自主俯身欺近,吻落下,抚弄中扯落薄被,亲昵摩挲。
  “哎别闹、别闹了“姜玉姝使劲拽回被子,实在怕了他的体力与精力,求饶似的蜷缩,不停往床里侧挪。
  “昨晚累着了困就再睡会儿。”
  “都怪你,非折腾”
  耳鬓厮磨,喁喁细语,忽嗔忽笑,被褥帘帐窸窣作响。
  良久,郭弘磊笑着站起,顺势拉了她一把,低声问“还睡不睡”
  “不了,我也该起了。”姜玉姝坐起,拢了拢头发,被闹得彻底清醒,掀被下榻,斗志昂扬地说“今天还得跟潘大人谈一谈。”
  “无论如何,五百万斤是不可能的”
  “我仔细算过了,顶多能借给庸州三百万斤粮种。”姜玉姝洗漱梳头,并迅速换上外出衣裳。
  郭弘磊戎装齐整,俊朗挺拔,英气勃发,夫妻俩并肩去用早饭。饭毕,姜玉姝送他出了二门,不放心地嘱咐“那些越狱之后敢潜回庸州作乱的逃犯,穷凶极恶,估计什么卑鄙阴险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们千万小心,切莫大意轻敌。”
  “知道”
  “干粮、水、金疮药等等,都在这个包袱里了。”姜玉姝扭头,邹贵便递上东西。
  郭弘磊的亲兵忙上前接过,“你忙你的差事吧,我或许得天后才回来。”语毕,他迈出门槛,扭头看着她。
  姜玉姝挥挥手,“嗯,保重。”
  郭弘磊笑了笑,点点头,率领亲兵大踏步走了,协助官府,押着日前抓获的俘虏,外出搜捕其同伙。
  “哎,咱们也走吧,魏大人已经去寻潘大人了。今天纪知府不在场,商谈起来应该轻松些。”翠梅猜测道。
  姜玉姝却摇摇头,快步走向议事厅,叹道“傻丫头,你当潘大人还是赫钦县令吗他现在是庸州州官,他的意思,与纪知府是一样的。”
  “咳,这、这倒也是。”翠梅吐了吐舌。
  姜玉姝打起精神,“快六月了,必须尽快谈妥,谈妥了就返回西苍,与梁大使商量着办,免得耽误了夏种”
  清早忙至傍晚,双方几经斟酌,才拟定了两份章程,其一是屯粮,其二是借粮。
  夕阳西下,大小官员陆续离开前堂,有些回家,有些回后衙。
  踏着西斜的狭长影子,一行人走向住所。走着走着,姜玉姝于一小院门口止步,“我去看看表哥。”
  “一起吧。”天热,魏旭已经摇起了折扇,领头跨进门槛,“我也想看望看望裴大人。”
  几人陆续踏进整洁幽静的小院,仆妇颠颠儿相迎,姜玉姝发现临庭院的窗大开,传出谈笑声
  “落子无悔。”纪母摇摇头,“小默,别这样,仔细裴大人下次不跟你下棋了。”
  十岁的男孩忙缩手,讪讪解释道“我没想悔棋只是、只是琢磨一下罢了。”
  “棋子一落下,你就不能碰它。”纪母教导道。
  “是。”纪知默颔首,“孩儿记住了。”
  休养十几天,裴文沣伤势未愈,但精气神逐渐恢复。此刻,他半躺半坐,靠着软垫,床上架着炕桌,正与上峰幼子对弈,夸道“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棋艺,已经很不错了。”
  “哪里裴大人谬赞小儿了。”纪母谦道。
  裴文沣笑了笑,“您太客气了,唤文沣即可。”
  “好,好。”纪母顺势改称“劳神半天,文沣,你待会儿该服药了。小默,下完这一局咱们就回去,明儿再来探望。”
  “嗯。”纪知默专心致志,埋头盯着棋局。结果,裴文沣一让再让,他仍是败了,站起拱手道“多谢大人赐教。”
  养伤时闲得发慌,裴文沣并不反感知书达理的小男孩,靠着软垫温和答“彼此切磋而已,多谢二位常来探望,否则,裴某整天不能下地,实在闷得慌。”
  “你不嫌弃小默调皮就好同住后衙,我们非常乐意与你闲聊解闷。”纪母笑吟吟,偏头一挥手,在旁侍立的仆妇便上前,收拾棋具。
  纪母刚想道别,却听下人禀告“郭夫人、魏大人前来探望”
  养伤期间闲得发慌,难免追忆往昔,痛定思痛,愈发惆怅烦恼。如今,裴文沣一听“郭夫人“,心里就发堵,神色如常地说“快快有请。”
  “是。”
  少顷,姜玉姝一行五六人踏进,房里顿时十几人,十分热闹。
  姜玉姝站定,并不意外地行礼,“纪夫人,方才正下棋吧我们在外头隐约听见了。”
  “夫人。”魏旭躬身行礼。
  “哎,你们来了啊,无需多礼,快坐。”
  双方见礼毕,纪母亲切招招手,姜玉姝坐在她旁边,和善道“刚才是在下棋,但不巧,已经收了,改天一定等着你们,我好见识见识各位的棋艺。”
  姜玉姝赶忙摆手,“棋艺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