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颜一鸣转过头来,突然间凑过来蹲在床边,瞧着江逸又被吓到的模样又乐了好一阵子才道,
  “现在不告诉你,我等你自己发现”,漂亮的脸蛋上扬起一抹笑意,伸手将他的被子掖好后站起身来,“那时候自然就能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第43章 绕床弄青梅4
  周围依旧是有着尘土味道的空气,四周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这一晚本是极难熬的,但是因为这一床被子一盆炭火,又似乎变得不那么难熬。
  早晨醒来时,外边已经停了雪,屋子里的火盆也燃了一个晚上终于熄灭。
  江逸裹着被子,难得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早知回到这里定会遭受这种欺辱,只不过他依旧来了,他恨江家人当年逼死了母亲,但是江五爷将他当做亲儿子养大,而他临终前一定要他来这江府尽孝十年。
  他本不喜这里,站在雪中一个多时辰他已然瞧清楚了江府的人情冷暖,但是十年时间,他依旧要在这里待下去。
  颜一鸣昨儿忙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时比平时晚了许多,只不过她身子不好不用像府上其他的少爷小姐一样要去江老太太那里请安,江老太太也不喜欢看见她病恹恹的样子。
  梳妆完后坐在小桌前用着早膳,外边闹哄哄的,丫鬟们撇着嘴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让那谁住在她们旁边,难道不知道她们小姐素来喜欢安静。
  颜一鸣缓缓喝着碗里的药,凉凉的瞧了那丫鬟一眼,“既然知道我喜静还这般多话。”
  这丫鬟顿时一噎,小姐因为身子不好性格乖张,她发脾气总是没有半点理由,所以也不敢顶嘴只能收拾了药碗安静的退了下去,与外边扫院子的小丫鬟站在院子口看下人婆子们往不远处的那院子里搬东西。
  但总归还是没有多少,除了最简单的床铺桌椅,也不过几件衣衫罢了。
  回来后没忍住又在颜一鸣面前多了嘴说太太分给这位小少爷的东西太少,正以为又要挨骂,却不想想来冷冷淡淡的小姐居然主动问她,又让她去隔壁仔细瞧瞧再回来。
  丫头不明白颜一鸣的意思,但到底因着好奇急匆匆过去瞧了,进门就瞧见这位小少爷一语不发的站在院子里的枯树旁,身形单薄的不像话,但一张还未张开的五官却已然很是好看。
  本觉得他身世太差让人瞧不起,但现在眼瞅着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儿,顿时又有些觉得不忍。
  说起来就算小少爷的母亲再如何,其实又与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院子里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屋子里现在已经点上了火,不过还是有些冷,而且那碳的烟实在有些大”,丫鬟絮絮叨叨与颜一鸣说,“这会儿小少爷刚刚换了衣裳,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颜一鸣担心江老太太又想法子欺负江逸,让人准备了姜汤,起身也准备去江老太太的屋子。
  “那姜汤呢”,丫鬟摸不准颜一鸣的想法。
  颜一鸣将厚厚斗篷穿好道,“留着。”
  留着做什么,丫鬟们不知道,但还是听话的切了姜丝,一直放在小炉子上慢慢的熬。
  如今正是大冬天,府上走动少,江老太太与一众儿媳孙媳皆是无所事事,就这两天更是因为江逸的到来,一众人挤在江老太太那里等着看江逸的笑话。
  昨儿还未见着人,就被江老爷让人带了回去,今儿早上趁着来给江老太太请安,乌压压大大小小又挤了一屋子。
  江老太太有些不高兴昨天儿子突然把江逸叫走,听看门的丫头说昨天五小姐来过却没有进门,总觉得这事儿和颜一鸣有关系,瞧了江太太一眼后问她昨天颜一鸣可曾去找过江老爷。
  江太太一听便明白江老太太又是有事没事想找女儿的不痛快,也知道昨儿是小女儿特意求着老爷才将这孩子带过去,不过为了不让江老太太又借机发落阿鸣,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阿鸣身子不爽一直都不喜欢走动,昨儿雪下得那般大定是在屋子里待着又怎会出来。”
  江夫人说的是真是假无人得知,江老太太冷哼一声,在一众孙儿孙女脸上瞧了一遍,总是不放弃的继续找事,“平时不来也就算了,今天要见客人也不知道礼数。”
  前一会儿还骂江逸是野种,这会儿又说是客人,总归就是想找个理由挤兑颜一鸣,江老太太这话一说出来,下边坐的那细长眼的江二太太已经附和了一句说颜一鸣养的太娇气太没规矩。
  江老太太多年不满颜一鸣的药罐子身子,江府并不算太富裕,但送到颜一鸣那边的燕窝珍品却是从不间断,养的比她这个老太太更贵重,她哪能欢喜。
  至于二房,阿鸣的相貌实在生的太好,去年秋天的时候颜一鸣出了府一趟,就惹得洛阳多少公子哥来家里提亲,二房哪能高兴。也正是如此,二房见人就说颜一鸣有病,如今全洛阳人人都知道颜一鸣有先心病,当初来提亲的一众人闻言后吓得当即再也不敢来了。
  江夫人气的哭了好几场,江家两位哥哥更是怒不可赦去二房大闹了一场,之后大房与二房之间就愈发不得安宁,如今颜一鸣已然及笄麻马上就要十六,家中其他姑娘一个个的都开始定亲,但阿鸣却已然成了没人要的那一个。
  江逸进来的时候,江夫人已经与江二太太吵了大半天,一众小辈不敢插话只能眼睁睁瞅着,江老太太倒是看的兴致勃勃,直到同传说小少爷来了这才收了笑容。
  嘴里啐了一声“哪门子的少爷”,根本不曾收起嘴边的嘲讽让人带了进来。
  如今隆冬,人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袄,但江逸依旧穿的单薄。
  他年纪还小身量不高,穿一身淡蓝色的直缀,墨色的眼瞳中不见一丝怯意也没有一丝不甘,干干净净的模样,站在众人面前简单的行了礼便再无一句话。
  江老太太有心给他难堪,江二太太更是瞧不上这连族谱都入不了的小东西,倒是江太太因为昨天女儿的缘故,想起女儿说他身量小小于心不忍,眼瞧着他穿的单薄又备受冷眼关心问了两声,又是心中怨恨江老太太与江二太太,故意作对似的让他与府上其他公子一样坐了下来。
  许是看他太过寡言,又许是江太太分走了江老太太的注意力,江太太本准备讽刺一番的话顿时全忘了,当即剜了江夫人一眼,江二太太冷嘲一声难免又酸了江夫人几句。
  江逸难免多瞧了简夫人一眼。
  这场见面比江逸想象的还要戏剧性,两位夫人你一眼我一语,江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听那位江二太太冷嘲暗讽江夫人生了个病秧子,本就没人要还怪她漏了嘴。
  在座一众子女不敢言说,但江逸却有些诧异的发现在,除了坐在江夫人下首的两个妇人,在座所有未曾绾发的未出阁女子各个都是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所以,这位被江二太太挂在嘴边的五小姐,在座的一众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在这里。
  江五爷虽说不曾回过几次江家,但是却经常与他说起江家的一众人,尤其是亲哥哥江老爷。说他看似严肃实则心软,膝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说两个嫡子其实比江五爷小不了几岁,如今都以娶妻生子,说那嫡女是江夫人年长后所生,相貌极好却是娘胎里带着病。
  “那两个侄儿大了你太多,你与他们也没有什么话能说”,江五爷曾经笑着与他说,“倒是我那侄女不过大了你三岁,哥哥嫂子将她当成宝似的,你若是去了江府,倒是可以与她一起玩。”
  冷不丁又想起江五爷,江逸微微有些恍惚,抬头间外边的小丫鬟通报说五姑娘过来了。
  江太太与江二太太顿时齐齐禁了声,一众适才笑的极为欢畅的姑娘们顿时齐齐往门口看去。
  却见进来那女子身姿纤细宛若飞燕,那双白的晃了眼的手解了披风交给旁边的丫鬟,分明是最精致不过的眉眼,却因为那双淡色的眸子与白得透明的皮肤为整个人添了几分冷意。
  进江家不过一日,江逸便听身边的丫头说住在他旁边的是府上的五小姐,说五小姐性子清冷没有一丝人情味儿,说她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冰坨子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昨天却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照顾了他半夜。
  她会亲自用手去试他时不时还发热,笑着说若是来得晚了他定是要烧成个傻子,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拿了被子拿了火盆逗他玩逗他笑。
  江逸瞧着她熟悉的眉眼怔住了,突然间觉得这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一瞬间暖了起来。
  此时她冷若冰霜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笑意的与江老太太等人请安,唯有在看向江太太的时候面上微微出现一抹暖意,回头凉凉的瞧了一样坐在江夫人下首与她一般大的女子直言让她坐后边。
  那女子顿时气得两颊通红,但到底没敢顶嘴乖乖坐到了后边。
  而在座众人就像早已习惯了似的也没有言语,江逸瞧着与昨日行径大不相同的颜一鸣,却突然对上颜一鸣陡然转过来的脸。
  她看着他笑了。
  就像所有冰霜一瞬间融化一般。
  那是江五爷死后那一年,经历过太多冷眼后,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我是你五姐姐”,颜一鸣看着他笑着说,“以后我可算不是最小的了。”
  第44章 绕床弄青梅5
  一直对所有人都冷言冷语的颜一鸣居然主动与江逸说话,在座众人皆是无比诧异,而坐在最上座的江老太太,本就厌恶江逸不喜欢颜一鸣,如今一看顿时觉得两个人越发碍眼。
  如今颜一鸣来了,江二太太不好再当着颜一鸣的面说她不好,一场闹剧一样的见面终于得以终止,江老太太拧着脖子说声自己累了,很不耐烦的让所有小辈们快走。
  众人这才慢慢散了,江逸走出有些透不过气的房间,迎面而来的凉气激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走出院子满眼皆是皑皑白雪,漫天银白中一抹亮红色伫立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肤色比满地的白雪还要白的刺眼,轻笑道,
  “可算出来了。”
  分明这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她如此熟稔的模样,就像两人已经相熟很久,可是江逸却又清楚地知道,他们从未见过。
  她比他要大三岁,所以他本该叫她一声“五姐姐”,可是不知为什么江逸总是不愿意这么叫她,于是恭恭敬敬的唤了她一声“五姑娘。”
  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发育的晚一些,更何况江逸还比她小了三岁。
  颜一鸣似笑非笑的瞧着比自己要小一个头,小脸微微皱起的江逸笑道,“没大没小,该叫姐姐。”
  江逸沉默了片刻,“我未正式入宗族,算不得姐姐。”
  “那入了宗族便会叫了?”颜一鸣踩着脚下的雪道。
  江逸与颜一鸣并排走着,抿了抿嘴唇许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低声问她昨日为什么会来。
  “因为我是姐姐啊”,颜一鸣又将话拐了回来,笑眯眯的瞧了他一眼,“你若不叫我姐姐,我可就不待你这般好了。”
  江逸心中莫名一慌,但一抬眼便看见她眼中的笑意,当即又明白她又在逗他,她若是真的不待他这般好,那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江逸突然觉得有些无奈,“那便等入了宗族再说吧。”
  站在远处看着两人远去的江二太太,实在搞不懂这个平日里冷冰冰一句话也不说的颜一鸣为何会与这新来的小野种这般熟稔,旁边是适才被颜一鸣挤到后边的江三姑娘,一双像极了江二太太的细长眼中皆是气愤。
  因着江老爷的官职到底比江二老爷高一些,所以二房总是要比一房矮上一截,其实她怕颜一鸣倒并非是因为江老爷的缘故,而是颜一鸣本人。
  那双眼睛总是没有一丝感情,看着就叫人胆颤,更因为明知活不过太久所以整个人有点极端的疯癫。
  当初在背后议论起她不慎被她听到,还没等到她辩解一二那疯丫头便拿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尖细簪子抵着她让她再说一遍。
  那丫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她本就活不过几岁,惹急了她小心拉着一个人做垫背。
  江三姑娘那天回来后吓得三天不敢出门,江二太太一气之下去找江夫人理论,正巧遇上颜一鸣发病。
  按理说江老爷不会去管府上内宅的事情,但是牵扯到了宝贝女儿,江老爷当场发怒了,将江二老爷叫来狠狠训了一顿说他不好好管教不少妻女,可是想气死阿鸣。
  江二老爷被大哥训斥一顿,又瞧着小侄女煞白煞白的脸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回头又将江二太太与女儿召集起来好好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江二太太便与江三姑娘再也不敢当着颜一鸣的面说她不是了。
  “总归是个短命的”,江二太太安慰着女儿,“要是哪天真一气之下没气了,还得寻我们的晦气。”
  本来就短命,如今更是嫁不出去,江二太太与江三姑娘终于心中平衡了,不敢明面上再去招惹颜一鸣,背地里越发放肆的与外人说颜一鸣病的根本起不了床。
  如今瞧着她与江逸远去的背影,江二太太冷笑一声,一个病秧子一个小野种,前者比不上自家已然定了好亲事的女儿,后者更是比不上她那被夫子们可劲儿夸的儿子。
  她才没这闲心去管他们为什么这么要好。
  都是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江逸与颜一鸣走了一路,路上许是遇到仆人许是遇到庶出的江家子女,颜一鸣便顷刻间收了笑容,就像今日刚刚见她时的冷淡模样。
  江逸不知道她为什么待他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喜欢极了这种感觉。
  等回到院落里,周围又是清清静静的一片,江逸坐在火盆边轻轻咳嗽了两声,昨日着了凉,今天到底是没有恢复好。
  身边伺候的小丫头欢欢喜喜的进来,江逸瞧着她手上还散着热气的小沙壶随口问这是什么。
  “五姑娘说少爷您昨儿着了凉,所以特意让人煮了姜汤送过来,少爷您着凉了啊?”
  江逸“嗯”了一声,唇边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缓缓喝着姜汤,拿出当初带来的书本,坐在火盆边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知道这十年时光一定难熬,但是如今,却觉得,实则也不算太难熬。
  转眼便是年末。
  快要过年,江府上上下下也添了许多喜气,府里早早就挂上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