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就连徐迦宁这样不知痛色的人,都不觉叹息。
  她和霍澜庭侧立一边,走过他们身边了,苏守信似没有看见,苏谨言哄着苏夫人先回屋去,倒是回头先对她们两个摆了摆手,让她们先走。
  自然有人过来引路,徐迦宁虽然是万般不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霍澜庭脚步却慢,落后了一步,就在她背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他探究的目光,她甚至能感受得到,被这么一个人盯着,真是浑身都不自在。
  下人引着她们出了东园,往前面宴厅走去,到了门口已经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了,家老太太过寿,其实更像个幌子,大家名正言顺地聚在一起。
  没想到临时出了意外,没有苏瑾言,谁也不会在意她,那她还进去干什么,才到门口,徐迦宁就站住了,她回头张望,可园子里除了虫鸣鸟叫,什么都没有。
  霍澜庭已经走过她的身边了,可能是察觉到她没有进去,顿时回头:“怎么?苏小姐不进去?”
  她站定,目光浅浅:“等一等,我不能就这么进去。”
  他眼帘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她在苏家是个什么样才存在,今天是第一次亮相,不能这么悄然无息地。
  而苏谨言让他们先走,本来也有让他照顾着她的意思,他本可以不理会,此时看着她的眉眼,想起电影院的惊鸿一瞥,不由下了石阶,倒退两步到了她的面前。
  霍澜庭两手还在裤袋里,垂眸看着她,臂弯微动:“来吧。”
  他比她高上许多,说起来,两个人这般穿着站在一起,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默契,徐迦宁不解抬眸:“什么?”
  他目光微动,示意她可以勾着他的手臂:“你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他这个人,摸不清他的底,轻易怎么肯上前,徐迦宁一动未动:“不用了,多谢霍少,我在这等一会苏……呃等一会儿我哥就好。”
  话音一落,霍澜庭蓦地失笑:“你哥?”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笑脸,恍惚间眼中星辰璀璨,只不过人突然再近一步,霍澜庭些许倾身,在她还未来得及躲避时候,低头到了她的脸侧来。
  温热的呼吸似就在颈边,他声音低低的,蛊惑至极:“可要知道,是你哥求我来的,他让我顾看顾看你……”
  说着,侧过身体,露出一边臂弯给她。
  他口中的哥哥,还能是哪个哥哥,当然是徐凤举,徐迦宁见他笑意,便知亲哥已经托了底,隐瞒实在毫无意义。
  可他真的能帮她吗?
  正是犹豫,霍澜庭已是两步上了石阶。
  “我不喜欢等人,你若不走,我可要进去了。”
  “……”
  这还能说什么,徐迦宁连忙上前,把手伸到他臂弯当中,扶住了。
  宴厅中音乐声起,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第22章 贵妃小心脏
  其实宁安街边,多的是新兴的洋房。
  碧情园在一排洋房当中,风景独特,它占地广阔,更像是一个庞大的私人花园,令人赞叹,宴厅便是专门招待客人的,脚下踩着拼木地板,一进门,视线便被两立的双面刺绣玻璃屏风遮住了。
  厅中放着唱片,一个上海女子似低喃着的歌声,在耳边萦绕,已经先到的客人,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说着话。长条的餐桌上,摆着的都是洋酒和西餐。
  现在家里摆宴,都流行自助了,苏谨言虽然没有到场,可苏家其他院里的人都到了,徐迦宁勾着霍澜庭的手臂,坦然走进,目光飞快在人群当中扫了一眼。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女人都穿着各种样式的旗袍和洋裙,苏婉和苏婷也在招呼着客人,她们两个人站在哪里,都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苏婷这会穿着一席西式礼服,她恐怕是这宴会当中穿着最胆大的一个,小露香肩,两个小鹿的耳坠自然垂落,耳边的短发都梳在脑后,露出她光洁的额头,烈焰红唇,张扬又香艳。
  和她相比较起来,旁边的苏婉就更少女一点。
  苏婉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已经变回了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一抹紫色的发带不偏不倚卡在额头上方,笑起来刚刚好,温和有礼,教养得宜。
  徐迦宁的脚步,完全是随着霍澜庭走的,绕过屏风,他目光浅浅,径自朝着苏家姐妹走了过去。
  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二人都穿着衬衫,风情却大不一样。
  霍澜庭俊美得宜,徐迦宁是风姿英美。
  脚步不停,此时眼看着距离苏婉越来越近,她心中暗叫不好,可这个时候,再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挽着手臂的那只手,些许用力,徐迦宁甚至顿足不前,一步不动。
  霍澜庭也站住了,旁边有人同他打着招呼,一口一个七少,他与之握手,徐迦宁趁机想把手抽出来,不想他轻轻一握,随即回眸看向她,一把抓住她才滑出去的手好好又放回了自己的臂弯当中。
  “别动。”
  “……”
  徐迦宁已经看见了,苏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正看着她们这个方向,并且已经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她才到苏家,进门就先树敌,这哪里是霍澜庭顾看她帮助她,分明是她在帮他。厅堂当中,女人的歌声分外轻柔,三三两两一起的人,有男有女,觥筹交错之际,耳边尽然是寒暄笑意。
  霍澜庭和朋友打过招呼,回眸瞥着徐迦宁,微低着头:“她过来了。”
  这般模样,看起来会更亲密一些吧,徐迦宁没有动,她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旁人看着,只怕是认为她们相谈甚欢。
  可她笑是笑着,其实笑意未及眼底:“怎么办?如果她因为你敌对我,那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霍澜庭背脊挺直:“害怕了?苏家这样的地方你既然来了,不差我这一桩一件。”
  徐迦宁:“……”
  说话间,苏婉已经到了,她裙摆微动,米色的高跟鞋停在了霍澜庭的面前:“澜庭哥,这位小姐,是谁家姑娘呢?怎么没听伯母提及过?你有舞伴了?”
  她一把拉过他另外一侧手臂,两手抱住了。
  霍澜庭手一动,立即抽了出来,神色不耐。
  姑娘家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这其中不过几个意思,这番动作还叫了澜庭哥,以表示和他的亲昵,问她是谁家的小姐,是在用家世对比,提起所谓的伯母,正是拿长辈出来压制,另外将她看成舞伴,也是对她自己高高在上的定义。
  其实徐迦宁刚进宫时候,最先学会的,就是听别人说话。
  听她说什么样的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苏婉涉世不深,但却是颇有些心计的,当然了,这么大的家族,哪个孩子都不会简单。
  徐迦宁虽然不愿与她为敌,但是有些事不是退让就能行的,这样的门户,她怎能怕?苏婉虽然站在霍澜庭的面前,却是看着她的,那样的目光充满敌意,树敌不树敌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甚至于,她骨子里的好战分子蠢蠢欲动,还有点兴奋。
  她向来这样,谁找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哪怕现在,还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几次相遇,苏婉都喜欢白裙飘飘,从扮相上也是新潮留洋派,言语之间,其实在霍澜庭面前还是端着些年少无知的可爱的,青春年少呢……这么想着,对苏婉就怯怯地笑了:“你就是婉姐姐吧,论起来我真该管你叫声姐姐的……”
  按着苏谨言的话,苏婉比苏唯大两个月,堂堂正正的小姐姐。
  徐迦宁笑得无害,可苏婉却是恼了:“谁是你姐姐?别乱叫!”
  说着她直瞪着霍澜庭,已有三分怒色,不过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压低了几分声音,又靠近了些:“霍澜庭,我们两家是早有婚约的,现在苏家适婚的只有我,我大伯和你爹都会撮合着的,你在苏家若是不给我面子,那就是不给你自己留余地。”
  这姑娘,只怕到现在还没明白,只怕霍澜庭这般躲着她,最大的原因就是父母和家族管制,徐迦宁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已经看出来了。
  霍澜庭听见她的警告,眸色更沉,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姑娘,何必强求。
  果然,他只回头看了眼徐迦宁,并不理会苏婉:“走吧,我带你见见世面。”
  说着,要侧身走过,苏婉当然不肯罢休,也跟了他一侧:“霍澜庭,一会儿我爸爸和我伯伯就来了,你不会是来苏家专门砸场子的吧?我对你的心都……”
  旁边已经有探究的目光扫过来了,当然,霍家来得也不光是他,他长身而立,还刻意往徐迦宁这侧靠了一靠,声音不高也不低:“苏小姐这份情义,只怕霍某人消受不起。”
  话音才落,一个沉稳的声音隔空传了过来:“老七!”
  徐迦宁下意识回眸,人群当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长衫,走路时候还拄着拐,腿脚似有不便,他奔着她们就走了过来,身边人纷纷让路,偶有认识的都笑称他为霍老板。
  到了跟前,他看了徐迦宁一眼,看着是和颜悦色,但是她知道,这一眼分明是没放在眼里,苏婉在一旁先笑了:“大哥,我和澜庭没事,我们说话呢!”
  她极力维护着二人关系,来人也是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走动走动,上次你来家里,你嫂子还夸你,到底留过洋的,说话跟我们都不一样。”
  苏婉眉眼弯弯,立即将话拉了过来:“说话都一样的,倒是嫂子亲手做的小点心,才是一绝呢,我这两天还想着去看看她……”
  来人顿笑:“好啊,那你就和澜庭一起过去……”
  两个人开始互相夸赞寒暄,霍澜庭一手覆在徐迦宁的手背上,动作略显亲密:“大哥,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竟然是他的大哥,看来两家人的确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徐迦宁才一失神,立即被他牵走。
  她维持着表面笑意,走开两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位苏小姐好像很在意你,你这样做也未免太绝情了些。”
  霍澜庭只管看着前面,薄唇微动:“你当她在意的是我,还是霍家少夫人这个名头?”
  中意你夫人的名头,也是一个理由不是?
  她心中暗叹,没有出声。
  霍澜庭却好像来了兴致,突然站住了,他微垂着眼帘,直盯着她的眼:“再者说,谁中意我,我就要中意她的么,那么有一个人,做的事比她过之,难道~”
  他拉长了音调,光看着她,未将话说完,目光却是有些意味不明的揶揄。
  嗯?
  有个人做的事,比苏婉还要过之,然后呢?
  徐迦宁迷茫地看着他:“……”
  她神色无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霍澜庭心中又起疑云,不过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回头看着苏婉还和他大哥说着话,他勾起了唇:“你来这时机刚好,苏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徐迦宁已是明白过来,她这是被他当做了挡箭牌,难怪和她故意亲昵。
  挡箭牌向来都是双面的,她趁机扬眉,也对着他眨眼,一脸的无辜。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二,脱离这场联姻,你也得帮我一帮。”
  四目相对,她笑意浅浅,竟将他的心思一眼看透。
  面前的这个徐迦宁,真的和从前天差地远,她变得,都不像是她了。
  她还勾着他的手臂,若是从前,早恨不得找借口接近他了,然而现在,走路时候,她身体无意识地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霍澜庭站了一站:“你可知道,那个比苏婉更纠缠人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