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的爱情 第20节
  方穆扬说他带费霓去,费霓跳到了自行车后座,按方穆扬说的,双手搂着他的腰,他的背心湿了个透,同时手里拿着手电筒,跟安全一比,其他的只能丢一边了。
  方穆扬要跟她说话,费霓拦住了他,“你还是不要说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水,你还是省着点儿嗓子用吧。”
  他仍用那沙哑的声音问她:“我声音不难听吧。”
  “难听死了。”
  “你再搂紧一点儿,一会儿要有余震,地一晃,把咱俩分开怎么办?”
  “我已经搂得够紧的了。”
  “我怎么没感觉?”
  费霓知道他在逗她,拿手电筒杵了他的腰一下,“这下你有感觉了吧。”
  劲儿太寸了,方穆扬疼得嘶了一声,“你可真是能文能武啊。”
  “你没事儿吧。”
  “你说呢?”
  “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给我揉两下,我就原谅你了。”
  费霓出于愧疚,真给他揉了几下,“还疼吗?”
  方穆扬很大度地表示可以了。
  正如费霓所想的那样,费霓二姐家的楼房因为今年刚加固过,受损不如她家的楼那么严重,没有墙皮大面积脱落出现。
  费霓二姐的婆婆也被转移到了楼下,老太太虽然腿脚不能动,但一直做些零工,她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在床上糊火柴盒,地震来了,老太太是第一个发现的。
  费霓的心彻底放下了。
  方穆扬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和费霓的姐姐姐夫见面。
  他仰头看了看天,问费霓姐夫:“你家有帐篷吗?”
  “没有。”
  “那有钢管和油毡塑料布吗?”
  “钢管没有,油毡和塑料布,你问这个干什么?”
  “地震之后估计要下雨,总不能干淋着,得搭个棚子。我买的木料堆在咱们爸妈楼底下,你要是需要木料,就赶快借个板车跟我去拉,回来赶紧搭防震棚。”
  “我这儿还能找到些废木头用。”
  “那行,趁着余震还没来,赶紧去楼里,把行军床雨伞一切用得着的东西都弄下来。跟你们楼其他人也说一声。”
  方穆扬关于地震的经验并不是这几个月能够积攒到的,费霓怀疑他已经记起了以前,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她暂时顾不得考虑这些。
  方穆扬在插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地震,那场地震不大,他印象深刻的是震后的雨,连着下了几天,村里好多房子都坏了,他们知青盖的房子却好好的,雨停了,他去给人修房子,他一去,老乡就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他。那次地震后,他对地震多了一些认识,以至凌晨床抖动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地震。
  他反应过来,马上从床上跳下来,抓着手边的手电筒就往外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地震了,生怕招待所的人听不到。他住顶楼,再晚一点,楼道就会挤满了人。他在找到费霓之前,已经去了他们楼下一趟。在楼下,他发现了自己的木料。没看到人,他猜她到马路上避震去了,路上人太多,他怕错过她,只能边找边喊,喊得嗓子都哑了。
  嘱咐完姐姐姐夫,方穆扬又哑着嗓子让费霓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咱们也该搭棚子去了。”
  他们回到费霓避震的那条街,街上的人仍在那儿站着,等待着天意。
  方穆扬找到一个戴红袖箍的大妈,跟她说地震后有大雨,让大家赶快找材料搭防震棚。大妈不信,方穆扬便哑着嗓子用他在书上看来的知识跟她分析地震后为何有大雨,大妈一脸你在说啥,方穆扬认识到自己方法错误,便给大妈举了几个地震后有大雨的例子。这次大妈认识到搭地震棚的必要性,便号召街上的青壮年赶紧搭棚子。
  有些人家缺乏搭棚子的材料,方穆扬很慷慨地表示没材料的和他一起搭防震棚,他有木头,大家一起搭个大的,还快些。
  没木料的人迅速响应了他的提议。
  方穆扬有些抱歉地对费霓说:“家具恐怕得等这事儿彻底完了才能打了。”
  “都这时候了,就别提家具的事了。有要我帮忙的吗?”
  “有。”
  “什么?”
  “好好歇着。”
  方穆扬去楼里取搭棚子要用的工具,问费霓他们工具在哪儿。又问家里吃的穿的还有擦伤口的红药水雨伞雨衣在哪儿。
  “我和你一起去拿。”
  “不行,你留在这儿。”
  “现在不是暂时安全吗?别人不也都去楼里拿东西了吗?”
  “你跟别人不一样。”
  费霓坚持和他一起去。东西太多了,就算她都一一告诉他,他也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一次也拿不下。就算记得住拿得下,她也不愿当个局外人袖手旁观。
  “你要是敢去,”方穆扬凑到费霓耳边威胁她,“我就敢亲你,你搬多少件东西,我就亲你多少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等方穆扬进了楼,费霓也跟了进去,屋子里三只手电筒都在发光发亮,熟练地收拾要用的东西。五斗橱倒了,上面的暖瓶倒在了地上,好在暖瓶的内胆没碎,费霓找了三个杯子,每一杯都倒了水,放在地面边角晾着。
  方穆扬发现了她,知道她的坚持,再赶她也没用,手里忙着收拾东西,嘴里不忘表达不满:“你就这么想让我亲你?”
  “我知道你就是开玩笑,你不会的。”
  方穆扬气急反笑:“我不会?你可真了解我。”
  东西收拾好了,费霓把她晾好的水递给方穆扬,一杯接一杯,方穆扬一连喝了三杯。
  两人没再客套,就拿着需要用的东西一前一后下了楼,费霓在前,方穆扬殿后。
  方穆扬把药水递给费霓,让她赶快消毒,就去搭棚子了。费霓在裙子外套了件刚拿出来的衬衫,系上扣子。
  棚子是卡着下雨搭好的,很大一个棚子,用上了方穆扬买来的所有木料。
  雨越下越大,费家老两口坐在木板上休息,费霓和方穆扬站在棚子边沿上,费霓把饼干筒递给方穆扬,里面是前两天买的饼干,“吃点儿吧。”这是她家的全部点心,她的父母刚才吃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吃。
  费霓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水幕,她听着哗啦哗啦的雨声吃饼干。
  她问方穆扬:“咱们这里是震中吗?”
  “我也不清楚。一会儿我去培训班,问问别人。”
  “你今天还去培训班?”
  “不行再回来,我去看看傅伯伯怎么样了,不过他们那楼挺防震的,应该没问题。”
  这么大的一个棚子是不允许吃独食的,旁边的小孩儿大概没吃早饭,眼巴巴地望着她,费霓拿出两片饼干分给孩子。
  很快她的饼干筒就分完了,别人也拿出隔夜的馒头和酱菜同他们分享。
  这一年一件大事接着大事发生,如今又来了地震,费霓看着雨,陷入了对未来的担忧,方穆扬把馒头夹酱菜凑到她嘴边,“鸡肉炒笋丁,真挺好吃的,尝尝。”
  他送过来的一半是没咬过的,费霓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方穆扬干脆掰了一半给她,“你脚还疼吗?”
  “早不疼了。”
  方穆扬去看她的脚,“怎么还用这布包着呢?”
  没等费霓说话,方穆扬就问防震棚里的人,“大家谁有纱布,借我用用。”
  还真有人从楼里抢回了纱布。
  他低声对费霓说:“这是正常的伤口处理,没必要不好意思。”
  方穆扬的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费霓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争,虽然当着别人的面由一个男人握着她的脚很难为情。看着他几乎全湿的乱发,想到他沙哑的嗓子,费霓想自己还是大意了,她应该把药也拿下来的。
  方穆扬让费霓坐在木板上,握着她的脚踝给她取下之前包伤口的纱布,又用药水给她消毒,很是小心,费霓低着头看地面。她和方穆扬是合法夫妻,就算看不惯的看了顶多说他们一句黏黏糊糊。
  方穆扬旁若无人地问费霓:“你疼吗?”
  “不疼,你怎么弄都行,就是不要再说话了。”
  第29章
  街道通知,为防止地震后有余震,所有人都在室外呆着。
  “你的背心都湿了。”费霓从拿下来的包袱里,找了一件她爸爸的旧衬衫递给方穆扬,“先穿它吧。”
  方穆扬很痛快,费霓还没低头,他就在费霓的眼前脱下了背心,二话没说赛到费霓手里,迅速换上了他岳父的旧衬衫。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仅方穆扬要去培训班,费霓也要去上班。
  “你脚伤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费霓坚持说自己脚没大碍,她分了厂里的房子,自然要在有事儿的时候出现在工厂一线。伤口不能沾水,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难免溅到水,于是选择坐公交车去上班。
  方穆扬送她上车,上车前,她又对方穆扬说:“你今天不要回招待所了,就算回招待所也要住在外面,这里有现成的防震棚,你今天在这儿住吧。”她想,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方穆扬掐掐她的左脸,很干脆地说好。
  “你的手。”
  方穆扬笑着对她说:“我的手刚用雨水洗过了,非常时期,你就凑合凑合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给手打三遍香皂。”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像她对他的不满,是因为嫌弃他的手不够干净,他的手若是好好洗了,这样便很正当了。
  “不用解释了,我现在知道你不嫌弃我了。”方穆扬又掐掐她的右脸,还用大拇指揉一揉。
  费霓刚要骂他,方穆扬的手已经回到了裤兜,“上车吧,车来了。”
  她瞪了方穆扬一眼,合上伞进了公交车,方穆扬挥手笑着同她说再见。今天公交车上人不多,费霓找位置坐了,隔着玻璃看外面,方穆扬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费霓的眼盯着窗外,马路上到处倒是人,一个小棚子挨着一个小棚子,不过大都不如方穆扬做得好,有的是用几根木棍支起了一张塑料布。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在车窗里看见了方穆扬,他也看见了她,他披着雨衣,一只手骑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挥手同她打招呼,大约透过车窗发现了她的不高兴,他又老老实实地双手骑车。
  地震之后有余震,工厂车间又来了一次强烈震动,为保护厂里职工安全,领导决定提前下班。食堂开着,为职工提供馒头,排队购买,轮到费霓时,馒头限额已经从十个变成了五个。
  费霓从厂里出来就坐公交车奔了点心店,一来看看她未来大嫂梅姐,梅姐住一楼,按理说不会出事,但不确认终究有些不放心;二来买些饼干,饼干这东西最适合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点心店已经转移到了帐篷,外面挂着一块牌子,上面不断在已经售罄的点心后面划,饼干售罄,果子面包售罄,槽子糕售罄,油糕售罄……
  剩下的东西越来越贵,而且也不易储存,但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不买点儿什么,总觉得亏了,于是继续等着。
  轮到费霓的时候,点心只剩下不多的几样,她刚要开口,梅姐低声对她说:“饼干我已经提前给你买下了,等别人走了你再来拿。”她伸了一个巴掌,是买了五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