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感觉到腿上时不时有重物压过的刘煜:“……”谁允许小崽子把他的腿当成障碍来用的!
  他很快伸出手,一手拎起一只,用深邃的眼眸盯着小虎崽的淡蓝色眼眸,试图用眼神杀死……哦不,是威慑它们。
  小家伙面对不好惹的“大家伙”,又被人拎住后颈肉肉,立刻老实得一动不动,它们拱起背脊, 收起小尾巴夹到两腿中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深情对视以后,觉得自己的意思对方应该能够感受到了,于是刘煜就把它们提溜到一旁去,还拿出自己的剑隔在坐榻中央,创造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分界。
  小虎崽抬头看看刘煜,再低头看看那根又长又粗的东西(雾),沉默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没有表示。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煜的余光扫到了小虎崽的小动作。
  只见它们假装在那里玩,却暗戳戳地用自己圆润的小屁屁一直拱动那宝剑。
  于是乎,原本还算公平的分界线开始发生改变,属于煜亲王的位置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那剑鞘差点没碰到他的身体。
  也难为小虎崽推得动,看来养得确实好!
  被一而再、再而三“侵犯”领土的煜亲王心中仿佛毫无波澜。
  面无表情的他用一只手就把剑鞘推了回去,顺便把坐在剑鞘上的两只小虎崽也一并推了过去。
  被倒着推回去的小虎崽:“……”
  ——小气,真是小气,“大家伙”简直小气到令人(虎)发指!
  等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小家伙玩得有些累了,终于忍不住小憩了一会儿,刘煜看着昏昏欲睡的小崽子,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两个小崽子太能闹腾了,他的小大夫果然辛苦了……
  如果不是为了让他的小大夫心里时刻记挂着自己这边,他早就把小虎崽丢给武原他们或者晓年的那个丫鬟了,何必自己来受这般折磨!
  ……
  傍晚抵达目的地后停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晓年忍不住来看看并慰问身心俱疲的煜亲王和小虎崽。
  刚刚睡醒的小家伙看到哥哥来了,自然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立刻伸爪爪要抱抱。
  晓年把它们抱起来,轻声安抚:“乖乖和崽崽刚刚听不听话。”
  小虎崽在他怀里小声哼唧,时不时怯生生看向煜亲王,疑似受到了可怕的对待,简大夫见状,略带怀疑地看向煜亲王。
  当了一下午“监工”觉得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某人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立刻开口道:
  “不听话。”
  小虎崽:“!!!”
  ——这个人又懒(不陪它们玩)又小气(一点点位置都不让)还无趣(连个鼓励的话都不会讲),竟然还说谎!它们明明乖得很!
  晓年看着在自己怀里炸毛的小虎崽,明显感觉到煜亲王殿下似乎也在炸毛的边缘(雾),赶紧打圆场道:“啊,我跟堂兄聊过了,他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想着,试试看换个话题来说,也许他们就不会这般剑拔弩张了。
  谁知道,刘煜和小虎崽顿时看了过来,目光颇有些幽怨。
  ——就因为晓年“见异思迁”,导致他们都失宠了,现在竟然当着他们的面称赞起那个“新宠”……这才是真正令人(虎)发指的事情。
  感觉到煜亲王和小虎崽现在“讨伐”的对象变成了自己,简大夫欲哭无泪。
  另一边,可怜的简晓意大夫虽然是个人才,但他到底没有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在宁安城的时候大多情况坐的是牛车或者驴车,速度没有马车这么快,所以很不适应。
  白天跟晓年讨论得如火如荼,暂时忘记了难受,等吃过晚膳就不行了,只能跟众人致歉告退,早早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于是,晓年又回到了煜亲王和小虎崽的身边,负责一边哄大的,一边哄小的。
  听起来挺麻烦、挺费事的,但简小大夫专业哄喵多年,处理起这种程度的“炸毛”,简直再得心应手不过了。
  一边给个亲亲摸摸,一边再说上几句软话,插科打诨一下,立刻就把大的小的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就差没贴到他身上。
  有幸在旁围观了这个过程的蒋长史恨不得拿些纸笔过来记下来,再拿回去多多背诵研习,好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郑大人对他这份“刻苦”表示并不太理解。
  ——这方法看着简单、容易操作,但有个大前提啊……你又不是简小大夫,你用同样的方法,不要说给亲亲了,就是摸一下你试试,看看手还在么?
  ……
  蒋智和郑荣之所以在晓年这边,是为了商议关于简晓意大夫的安置问题。
  他们也是如今才知道,晓年为何对这位堂兄如此感兴趣,甚至对带他走有几分“执念”。
  不过饶是蒋长史再能干,郑大人武功再厉害,所谓隔行如隔山,听到简小大夫说起简晓意大夫在从事的事情,他们也不能理解。
  “这岂不是跟仵作一般?”
  晓年摇了摇头:“这里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九州跟古时的华国一样,也有类似验尸官的工作,但并非是仵作,而是在出现杀人案件时负责检验的官员。
  这个职务在州郡由司理参军负责,在县由县尉担任,如果县尉不在,则由县丞或者主簿代行。
  但实际上,验尸官在验尸的时候并不会亲自上手,处理和检查尸体的人,才是仵作。
  有明文记载,凡斗殴伤重不能重履之人,不得扛抬赴验,该管官即带领仵作亲往验看。
  换句话说,晓年曾熟悉的华国现代法医,实际上做了九州验尸官和仵作两个人的工作。
  不要说在九州了,就算在晓年的故乡华国,普通人对“尸体”和“解剖”一类的事情都存在着很大的误解,还有封建迷信思想。
  法医作为一个十分重要的职业,在很长一段时间受到各种误解,甚至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
  若是遇到认识的人做了法医,好些的就是尴尬一笑、退避三舍,严重的甚至谈之色变、不愿与之为伍,觉得他们“不干净”,“很吓人”。
  在冀州,检查和处理尸体这样辛苦又“污秽”、有损阴德的事,作为验尸官的县尉是不亲手碰的,一般由从事殡葬行业的贱民或奴隶完成,并向官员描述情况,再由验尸官撰写书面的报告,用于审理案件。
  所以这时候仵作的社会地位是十分低的,其后代由于同样身为贱籍,甚至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和武举。
  若想做好一名仵作的工作,其实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晓年这个略懂皮毛的人来说,仵作不仅要配合官员对现场进行探查,还要有生理学、病理学、心理学、物理学甚至社会学等各方面的知识。
  尤其是在案发现场,对尸体的位置、衣服的状态,各种细节如脚印、手印、血迹、毛发、疑似凶器和其它周遭环境的观察和研究,都是非常重要的。
  尽管仵作的工作十分细致复杂、事关重大,而且很辛苦,有些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懂得正骨和针灸,并以此为“副业”,但他们到底不是大夫。
  仵作是要让死去的人“说话”,而懂得解剖学知识和掌握这门技术的医者,却是要让人摆脱病痛、继续活下去。
  晓年说的“区别”,并不是指大夫和仵作之间身份的鸿沟,而是指他们在工作性质上的区别。
  就好像华国的外科医生,要知道病人病在哪里、是什么病还远远不够,他们还要知道病因和如何治疗病症。
  是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治疗,该如何解决手术中和术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令病人的身体尽快康复……这些工作对医者的要求非常高。
  哪怕是拥有先进科技的华国,培养一个基本合格的医学生至少也要八年时间,更何况是在纯靠大夫自身历练的九州。
  想像简晓意那样出生在医药世家、从小熟读医书,并给无数病人诊过脉、看过病……以目前九州从事仵作工作的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简晓意作为一个传统大夫,他本身是拥有很高的医术的,因耳濡目染、从小学习而懂得系统的医药理论,又能够对人体解剖有丰富的实际操作经验,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假以时日,如果这位简大夫能将两者结合起来,那必定能开创冀州乃至整个九州医学领域的先河,造福更多的百姓。
  当然,有些东西晓年可以给蒋长史他们解释,有些却不能。
  但只要解释清楚一些关键的地方,刘煜、蒋智和郑荣他们就很好理解了。
  “要让一个仵作去从头开始学医,不是没有可能,但很难,”晓年总结道:“想要一个大夫不顾世俗眼光去通过分解尸体来了解人的身体,也很难。”
  这都是因为身份和观念的不同造成的鸿沟,极其现实,根本不是少数人、普通人可以化解的鸿沟。
  晓年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祖父去查看死去的病人——连在他心中已经足够开明的祖父都做不到的事情,可见世人对此的态度,该有多么可怕。
  “但是简大夫……我是说简晓意大夫,却做到了。”蒋智顺着晓年的话,轻声道出此人的珍贵之处。
  “他继续在宁安这样下去,将来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大的阻力,我自己没办法做到堂兄那般,只希望他走条路能够尽可能顺利一些,所以才请他跟我们一起走。”
  其实晓年不是没犹豫过,刘煜会如何想这件事。
  昨天夜里蒋长史在煜亲王面前劝晓年的时候,他心中其实非常忐忑。如果刘煜对这件事、这个人是不接受的,那晓年想为简晓意寻求的帮助,就不可能实现。
  但是,哪怕是听到对方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甚至有可能有“食尸之癖”,只要晓年说想去见这个人,刘煜都陪他去了,晓年说要请他一同离开宁安,刘煜也同意他随行了。
  天知道让一个有洁癖的人去这种其打交道,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因为晓年,煜亲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想到这里,晓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男人,结果刘煜以为他是在担心什么,于是在众目睽睽(蒋智、郑荣和两只腻歪的小崽子)之下握住了他的手,言道:
  “放心,无论是在兴安、远安,皇城还是孤的封地,他都可以继续做这件事。”
  莫名就被秀了一脸的蒋长史心细,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道:“可是跟尸体打交道,多少还是有危险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疫病借此传播了。
  因为隐卫提前探过了那个院子,知道里面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藏不了“污秽”的东西,所以蒋长史才妥协。
  跟着他去过城郊的隐卫回禀过,因为天气渐暖,简晓意作为大夫估计也考虑到疫病的传播,所以在城郊观察了一下就回来了,回到屋子里立刻换了衣物,并且将穿出城去的衣物放在沸水中煮了一阵。
  晓年也是提前听了隐卫的回禀,知道简晓意为了周围百姓和他自己的健康非常谨慎,觉得在那个地方和简晓意接触应该是安全的,最后才决定要去见一见他。
  但蒋长史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总也解不开。
  晓年明白也理解蒋长史的顾虑,他坦诚地点点头:“确实有,不过通过一些方法,还是可以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
  比如从前朝时候,梁州就传过来一种特质的“面巾”,把木炭磨成的粉末,加以艾草、山蓝等各种药粉,缝在面巾中用来遮住口鼻,可以让医者最大程度地免于疫毒。
  这个有点类似防毒面具的“面巾”更让晓年觉得在梁州曾出现过跟他一样的穿越者,就像那位把大家诗词带到九州的前辈。
  当然,只有这样显然是不够的,最最重要的,还是在处理尸体的时候避免切伤自己。
  这不仅要求医者自己要小心,研究环境显然也很重要,比如有充足的光线、稳定的工作场所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晓年希望简晓意不要独自在城郊进行他的研究的原因——那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日光受到天气影响,还有兽类出没,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及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故。
  “做任何前人未做过的事情,都是要冒着风险的,堂兄跟我说过,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觉悟了,所以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我小时候,祖父也曾跟我说过,如果一个大夫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如何谈救人,拿什么济世?”
  晓年说话的时候,脸上不再带着笑意,显得格外郑重,让其他人都跟着严肃起来。
  想起眼前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义诊的经验却有不少,众人都情不自禁点头。
  “关于身体发肤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所以无论何时都不能粗心疏忽……就像殿下用的药油,别看大部分是用在身体上的,但每次用新方子,我都会先给殿下用在手腕和耳后,试试殿下是否会因此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这就是最简单的敏_感测试,否则都用不着上毒_药,一点点花粉,一勺蛋清,一颗虾仁,就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看着晓年认真说话的样子,仿佛会发光一样,煜亲王越看越着迷,越看越靠近,一下子就凑到了小大夫的跟前,差点没挤到正趴在晓年腿上吃自己爪爪的小虎崽。
  ——严肃认真的话题讨论完了,接下来也该讨论更严肃认真的话题了……比如,简小大夫今晚的归属到底在谁那里。
  ……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小虎崽窝在晓年怀里,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