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但也有些不认识的人搬来珊瑚树之类的藏品,虞璁虽然心里讶异,面上仍不动声色的悉数收下。
  一二品的官居然还有不少,估计也是从前封的老臣。
  他们当中有些清贫之人没太多余钱,便送了典籍书本,也算恪尽忠心了。
  虞璁看着长队望不到尽头,隐约有了个猜测。
  既然是皇帝,物质上肯定没什么匮乏的。
  这每年元旦时让高官呈送礼物,恐怕也是为了加强对君权的敬畏和认同吧。
  从前陆炳只是总旗时,连进殿看舞乐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如今的他是从三品轻车都尉,可以堂堂正正的坐在好位置上。
  难得穿上御赐飞鱼服的陆炳在队伍中向他走来,手中也端着一份锦缎包着的礼物。
  虞璁再度看见他时忍不住柔和了神色,径自越过了司礼监,抬手接了那份礼物。
  沉甸甸的,是什么东西?
  “陆大人,”皇帝随手把东西交给了手下,笑着道:“新年快乐啊。”
  陆炳怔了下,头一次不再开口道一声谢皇上。
  他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轻声道:“新年快乐。”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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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礼物都交由专职人员拿去清点列单后存入国库, 虞璁单留下了一样,便是陆大人那沉甸甸的礼盒。
  他小心的晃了晃, 听声响也猜不出来是啥。
  这如果放在现代, 恐怕心里便盼着是个iphonex了。
  等该走的都走干净了, 虞璁把锦盒拆开,才看见里面的寿字八宝纹玉如意。
  皇上沉默了几秒钟, 把盒子又盖了上去。
  想来这呆子也不懂什么情致。
  按照往常的规矩,这皇帝过年的一个月里, 得有大半的时间忙碌在内外繁杂的礼仪程序里。
  虞璁懒得想其他的借口,用风寒二字令黄锦把能推的都推了。
  他从九月份睁眼的那一刻起,一直忙碌到现在过年,十天才放一次假, 放假还得接见臣子, 应答密奏。
  “黄公公。”虞璁临睡前,再三的嘱咐道:“朕得了风寒,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黄锦忙不迭点了个头, 应道:“皇上放心。”
  “既然得了风寒,早上也不必起这么早了,”虞璁慢悠悠道:“打明儿起, 朕睡醒了唤你,你再进来伺候朕——其他时候不许来吵吵, 听懂了吗?”
  虽然这从前似乎都没这一套,但黄锦毕竟是自家府里带进京中的内侍,自然什么都应允的相当痛快。
  这一睡, 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
  悠长而又无梦的睡眠简直像是一年到头的一种恩赐。
  在皇上长睡不醒的这段时间里,黄公公吩咐着宫人扫了一遍又一遍宫道上飘飘扬扬的大雪,又悄悄确认了几次皇上确实还睡着呢,一刻都不敢放松。
  小厨房里现做的热汤热菜换了三四轮,皇上才幽幽醒转,吩咐给朕更衣。
  黄锦终于心里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去了小厨房,吩咐准备传菜。
  虽然宫里规矩多,好歹自己穿到了皇上身上。
  哪怕真的跟历史中的嘉靖帝一样专心修仙,那帮大臣也没胆子来咬自己。
  “对了,陆炳呢?”坐在山珍海味之前,虞璁看了眼窗外的鹅毛大雪,忽然开口道:“他用过午膳了吗?”
  “陆大人在偏殿里候着,还没有用呢。”
  “快唤他进来。”虞璁想了想道:“这烤羊腿看起来卖相不错,等会给陆大人也切一份。”
  陆炳进殿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皇上仗着这两天不用接见大臣,直接摆手拒绝了梳髻的宫女,任由长发披散在身后,仅松松的用玉钗挽着。
  他叼着一块驴打滚,抬头瞥见是陆炳来了,眉眼弯弯道:“阿彷,过来陪我吃饭。”
  黄锦会心一笑,慢慢退下去了。
  从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同陆大人如亲兄弟般同进同出,仗着老夫人对陆大人亲眷有家,还拉着他留宿。
  这宫中人心难测,能有陆大人这样的体己人,他发自内心的为皇上感到喜悦。
  这青豆茼蒿都烹制的清口爽嫩,凤天鹅炖的火候刚好,汤汁都浓缩进了肉里。
  大概是换了厨子的缘故,从前规规矩矩的御膳里多了来自各地的特色风味,今儿还端了一碟白炸鸡和臊子肉,松茸乌骨鸡汤浓郁喷香,让虞璁都忍不住喝了两碗。
  从前吃饭的时候,宫女什么的仔细布筷,总是跟一溜机器人似的站在旁边。
  虞璁不喜欢这些,索性吩咐往后都自己动筷子,连饭桶都连勺搁这最好。
  吃饭就吃饭,谁都别烦朕。
  “张璁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陆炳原本吃的就拘谨,此刻放下筷子来,严肃道:“大有斩获。”
  这张大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背地里贪墨无数。
  他借着清查庄田的名义,收了不少王侯贵族送的好处,连京中的府邸都暗中建了好几处,怕是专门用来藏钱的。
  “吃饭说话又不耽误,”虞璁见他又恢复成一派正经的样子,头疼道:“你再这样我要闹了啊。”
  陆炳相当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只好拿起了筷子,继续边吃边说。
  他一面汇报着情况,一面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那天晚上……恐怕还是陛下喝醉了吧。
  不要多想。
  “这塞外黄鼠味道相当不错,你尝一口。”虞璁觉得这桌子颇大了些,索性直接拽了凳子,坐在了陆炳的身侧,给哥俩斟满了酒。
  窗外雪花飘扬,室内暖和惬意,这才叫过年啊。
  “微臣把相关字据人证都已搜罗齐了,”陆炳虽然还在小幅度的用膳,心思却还挂在张璁身上:“陛下是打算?”
  “不急着动手。”虞璁慢悠悠道:“等哪天他活的不耐烦了,再收拾干净拿钱走人。”
  “这张璁你且慢慢盯着,他身边的桂萼也干净不到哪儿去。”皇帝从果盘里挑了个漳州贡来的橘子,不紧不慢的剥着皮儿:“对外你只用做个闲人,就佯装着每日在我这里点卯混日子,往后出入都从密门走,别惊动任何人。”
  陆炳点了点头,突然把那盘炸藕夹推到了他的面前。
  虞璁愣了下,笑着夹了一块,咬了一口。
  莲藕的鲜甜混着肉汁的浓郁味道,好吃的不得了。
  陆炳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语气温和了许多:“是不是想家了?”
  虞璁点了点头,慢慢道:“这宫里,太大了。大的冷冷清清,让人心里冷。”
  老在侧殿里呆着也麻烦,虞璁索性在角落里给他辟了个书桌,随他在那看书写公文,只要人呆在附近就好。
  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阿彷这样不声不响的存在了,但再往下想下去,心里总会乱糟糟的,索性不想。
  这新年一过,宫里的膳食好像突然就丰富了不少,吃的虞璁都开了眼界。
  河豚汤滑口鲜喉,鸡枞菇天下一绝,就连餐后水果都五花八门,全是全国各地送来的好东西。
  眼瞅着皇上喜欢啃卤味,小厨房里天天备着卤鹅掌酱猪蹄炸小鱼,随时都等着当零嘴儿供皇上开心。
  人这一闲下来,就总想找点事情做。
  除了陆大人之外,这宫里自己还能没事说说闲话的,恐怕就是那看似乖巧懂事的鹤奴了吧。
  皇上一合计,索性磨了墨,唤那少年来陪自己一起练字。
  鹤奴年方十八,比自己小几岁,既有几分青年挺拔俊朗,又有些许少年特有的青涩干净。
  这张璁是会挑人啊……
  虞璁本身繁体字记得慢,握笔又喜欢手抖,索性叫他陪着自己来一边温书写字,悄悄的把鹤奴当弟弟看待。
  黄锦站在殿侧一瞥,这陆大人在角落里安心看书,皇上同这俊俏小生一起谈笑写字,也算是圆满了。
  殊不知陆炳看似在专心翻阅借来的《洗冤录》,心思全挂在那一串的欢声笑语里。
  虞璁本身性子难定,写着写着就开始摸鱼,还给鹤奴看自己画的歪嘴秋田犬,两个人笑作一团。
  他原本就不避讳与人的身体接触,又把这鹤奴当朋友看待,时不时肩靠着肩,胳膊碰着胳膊。
  陆炳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有些烦闷不舒服,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写个字至于窝在一起乱笑么。
  初十时陆大人出宫办事,回来时又带了半只鸭子。
  可这次没有带梅花酒,就带了份略有些秃噜的烤鸭。
  皇上这头正用繁体字把新年工作计划表推完,半夜饥肠辘辘的准备敲醒小厨房的一溜人,一见陆大人提了盒鸭子回来,摇着尾巴就凑了上去。
  虽然陆炳同学的投食材料颇为单一,可他还真就吃不腻。
  “今天没有带酒回来吗?”虞璁一见食盒里少了点什么,略失望道:“便宜坊里卖完了?”
  陆大人沉默了几秒,忽然道:“这宫里的佳酿,也是颇好的……臣以为,皇上很喜欢。”
  喵喵喵??
  皇上愣了几秒,总觉得这冰山脸话里有话。
  他还没想清楚,那头黄锦端来温好的玫瑰酒,这头烤鸭也伴着黄瓜卷好了。
  罢了罢了,吃吧。
  陆炳看着他那边吃东西边看书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