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老爷教姑娘认得许多好东西,姑娘快认认,这些也是真的吗?”
  文无忧的心思就这么自然的让转开,拿起一个香炉端详着:“这个麒麟暗纹香炉,这重量,这是赤金,这镶的宝石成色不错。”
  “这个?”
  文无忧叩叩听了听声:“这是铜的,外面鎏金,这是博山炉,”
  “也是烧香用的?”春草只听出来这个。
  “是啊,这也是香炉。”
  春草嘟囔:“烧香嘛,有一个就成,备这么多炉做什么……。姑娘,这家好,这家对您有诚意。给您用这些好东西,您别再想云姑……云公子了。想想他的娘,打心里膈应。今儿算她运气好,夫人在,没有我出头的事儿,要不然,我早就打她了……”
  文无忧的难过又让勾出来,眼中重新噙了泪。春草见到,后悔全在脸上,捧着东西请文无忧再看,看完东西,又请无忧姑娘在三间正房里逛了逛。
  不逛不知道,一逛,文无忧也暗暗的纳罕,这明家的诚意不小,俱在这陈设之中。诚意么,针对的自然还是爹爹文天。
  ……
  “这是什么镜?”
  “这是古镜,后面的铭文出自唐代,”
  “那可值钱了吧?”春草就知道用值钱与不值钱来推断。
  ……
  “这是什么衣料?”
  “这个我也不认得,但是你看里面卷着东西,上面写的有字,这是进上的字样,这是贡品。”
  春草张大了嘴,表示出她已惊呆,随后欢欢喜喜:“我就说这家好嘛,贡品都摆出来给姑娘当被褥。”
  她们看的,是给无忧姑娘睡的床铺。
  文无忧让她勾的话多出来:“还把这进上的字样摆在这里,生怕咱们外省来的土包子,不认得,看不出来。”
  春草嘻嘻:“做了好事儿,又留下个名儿。”
  ……。
  “姑娘,快来看这个,”春草打开梳妆台上的抽屉。
  文无忧抚额头:“咱们只是客人,摆出来的看一看吧,做什么又东翻西翻。”
  春草已是一只呆鸡,听不进去这话,只是招手。
  文无忧走过去,饶是文天夫妻为女儿开过许多的眼界,无忧也呆了。
  什么是钟鸣鼎食之家,这就是了。
  妆台的精美别致,倒也罢了,还愕然不了主仆。让主仆震惊的,在拉开的抽屉里。
  抽屉又薄又宽,春草拉的时候,好奇这么薄的抽屉能装什么?一气拉开三、五层。
  拉开一层,不敢相信,要给文无忧看,就没有关。再开下面的,是不是拉的再往外些,才能看得清楚里面。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在这里不闭合,再拉下面一层。
  就造成三、五个的抽屉都开着,文无忧一眼看到里面。
  头一层,一排排簪子,有赤金各式花样的,有各色镶宝石的,有各色玉簪子,有各色镶珊瑚、镶珍珠等,不下上百根,整整齐齐摆着,在日光下流光万端,只待主人取用。
  第二层,有第一层遮住一半,但也看得到,一排排的花钿,镶宝石、镶珍珠、镶玉嵌玛瑙等等,整整一抽屉整整齐齐。
  第三层,有第一层和第二层遮住大半,但也看得到一排整齐的步摇。
  春草把上面两个抽屉关上,整整一抽屉的步摇,不下上百个,站队似的排开来。上面的珠光宝气在日光下丽色缤纷。
  第四层,大珠凤,光迎面的那种,因为大,就占地方,一抽屉全是这个。材质不同,工艺不同。
  第五层,小珠凤,两边和后面戴的那种。
  第六层,项链。
  第七层,项链。太多了,摆两层。
  第八层,耳坠。
  第九层……。
  春草不住的开着抽屉,文无忧忘记这是别人的地方,没有想到阻拦。
  首饰和珠宝对女眷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就摆在眼前,拉开就能鉴赏,春草又开的飞快,文无忧眼花缭乱的跟着看下去。
  梳子,也有两抽屉。梳子怎么会有两抽屉?木头的,玉的,牛角的,这些还是用的。镶上珠宝的,这些是首饰。
  手钏儿、戒指、玉佩、小挂件……整个妆台下没有一个抽屉不满满。
  春草让炫的眼神儿回不来,不久前说的话只为哄无忧姑娘开心,这会儿有些真心出来:“这家子好,这家子对姑娘真心。”
  金钱本是阿堵物,但春花秋菊买得来。
  能给持螯桂花酒的,只给清风和明月,没有拿得出来的理由,不能说完全真心。像明家这种人家,拿得出来成库的首饰不稀奇,却随随便便就摆到文无忧住的房里,总要承认他家有诚意。
  诚意的多与少,由当事人决定。
  文无忧咬一咬牙,索性看得清楚些。让春草把箱笼和所有的抽屉都打开。果然,没有一处是空的。
  衣料满满,现成的宫衣也有,还有一个乌木小箱子,长约一尺,宽约半尺,一把带钥匙的黄铜小锁挂在上面,里面装着几锭金子,余下的是崭新的元宝。
  这把锁,让文无忧动容。
  主仆住在这里,说起来是接回大命格儿的姑娘,其实呢,在没有成亲以前,身份不尴不尬,有个名儿叫寄人篱下。
  能不让这府里的人歧视,不受刁仆的气,就算长公主母子有心。却没有想到,他们用心能有这么深。
  三间屋子里各色东西周备,备用的也周备,不需要用到钱,却给了钱,这是防备有不周到的地方,主仆可以自己置办。又有一把锁允许主仆锁上,允许主仆有自己的私人小天地。
  文无忧的箱笼里,必然有上锁的。想来长公主不能说什么。谁没有个私人的东西?
  但长公主公开的送把锁在上面,这是她对母女们的尊重。这房子给你们住的时候,一切由你们处置之意不言自明。
  细白的手指尖在灿然的新黄铜锁上轻轻颤动,无忧知道这代表爹爹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
  长公主的敬意越多,她需要爹爹的地方就越多。而这一把锁,也让无忧在郭村和万安长公主之间,往长公主的方向滑了滑。
  在惜花院里亲眼见到郭公公的干儿子仗势欺人,文天为免灾喝了好些酒。
  虽还不知道牵扯进来的当事人——明三爷的真性情,但万安长公主行事的手段在头一个照面上,确实漂亮。
  接下来,春草收拾桃婆婆送进来的衣物兼不时说句“这里好”的话,文无忧已没了眼泪,独坐静思。
  顾氏带着挂念的心肠回来,就见到女儿迎上来,不再是伤心难禁,不再是怔怔泪落,而是飞快而轻声地道:“母亲,这事儿要赶紧的让爹爹知道才行。”
  无忧已经不再沉浸于悲痛里?
  这对顾氏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把搂住女儿:“乖女儿,你不再难过就太好了。”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我是嫉妒之人
  文无忧哪有这么快就忘记,不过是对爹爹文天的关心大过自己的事情。听到母亲这样说,她的心头刺痛,神色里有了酸酸的滞重。
  顾氏又没七老八十,也知道女儿不可能就忘记。她不是三岁孩子,摔一跤给个糖,拿着就能笑出来。故意的这样说,借机表露一下,如果无忧很快忘记,那该多好啊。
  顾氏为什么不明说呢?你别难过了,你很难过,母亲也不好过。
  这些话等同于废话。人家刚有道伤,还在流血,不管是谁劝别想它,别痛,就不想不痛了?
  顾氏只能表达自己的期盼,盼着你早早的好起来。那就太好了。
  见到女儿神情不对,顾氏怜惜地把她搂得更紧,母女相拥着走去坐到榻上。春草在这个家里好些年,十分的能揣摩主人心思。不用对她说,就知道有话另说,她知趣的退出去。
  ……。
  “母亲,今天这事不简单,你能找到爹爹吗?让桃婆婆护着您,去找爹爹吧。”
  文无成知道当下母女最需要的,就是文天回来拿主张。
  这不是母女不能当家,而是这事情太大。牵扯一位权监,一位长公主,算是泼天之事。
  顾氏鼻子一酸,她让女儿不要哭,率先的,她流下了泪水。
  对着三殿下、长公主和明三爷,顾氏也是这一句话。由我,去找我丈夫告知。
  ……
  三殿下和万安长公主到了以后,万安长公主先开口:“夫人,你信你的孩子能把持得住,你要对她说实话,我们不答应,但不是我们能拦得下来。你私下里对她说,我们又怎知道。”
  “但有些话,夫人可以听听,我也愿意对夫人言讲。”三殿下接上。说过,对长公主点一点头,显然说什么,他们俩个出来以前商议过。
  明三略有不安,显然,他猜了出来,显然,他不完全相信顾氏。
  但话不是由三爷说,三爷只能动动身子,又重新安静。
  万安长公主未语以前,悲怆若惊鸿般自面上掠过,留下一片烙印似的涟漪。
  回忆,不是都美好。
  “看出郭村的野心,在十年以前。当时我想,另外派几个人去皇上身边,把郭村撵开也就是了。却没有想到,郭村委曲求全,刻意的推崇我的人往皇上面前,我被他蒙骗约半年,我送去的几个人忽然得了不是,让皇上杀了头,这是第一个回合,我和郭村暗地里交手。”
  三殿下攥了攥手指。
  “我又惊又怒,根本容不下他。我去见皇上,让他杀了郭村。我以为我这个姐姐说的话,皇上应该从谏,却没有想到半年,半年足够郭村在皇上面前下足功夫,他说满朝文武都想左右皇上,怎么左右呢,一个接一个的杀了原来在王府里侍候皇上的人。皇上反劝我,以长公主身份,没有人敢委屈我,让我当他的中流砥柱,不要和心思不正的官员往来。至今,皇上对我尊重不改,但是郭村在他面前,和我同样的地位。郭村说的话,他也听。我说的话,他也听。郭村说我不好,他不听。我说郭村不好,皇上也不听。”
  顾氏忽然打断:“郭公公是皇上登基前的近侍?”
  “是。”
  顾氏道:“皇上重情意。”
  万安长公主苦笑:“是,他一直就是这样,心思软,耳根子也软。他敬重于我,郭村指使好些人在他面前污蔑我,都让皇上或公开或不声不响的杀了。有些他对我说,有些他没对我说,我事后查出来。但我没有想到,他的这份儿心思也用在郭村身上。”
  想到什么,扬一扬眉:“龙阳之宠,郭村倒不是。”
  三殿下闷闷地道:“要是龙阳倒没这么麻烦,再弄些宠臣进宫分宠就行。就只不是龙阳,姑母又不住在宫里,进个宫郭村必然知道,说什么也瞒不过郭村,咱们一里一里的吃亏。”
  “说远了,咱们说正题吧。”万安长公冷冷淡淡的说下去。
  “此后郭村怀恨在心,阉人的心思扭曲并不足奇,是我大意了,是我太……没有想到他借着皇上的病,把宗人府主管往宫里送人的官员杀了一个干净。说他们送的人不干净,才让皇上得病。这些人里,有些已经投靠他。这是有多狠毒才能下得了手。我知道他在示威,警告我不要对付他。不然他宁可错伤,也不会少杀。”
  说到这里,万安长公主抬眸对顾氏:“夫人,你清楚我的意思吗?你可以对你女儿说实话,我们和郭村此后又有数件事情对上,不是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皇子皇亲早就让害一大批。我们和他彼此心知,不可能和好。我们不在乎文尚书让怀疑,我们甚至不在乎文尚书让拷打吐出消息,在乎的是你,是你女儿。”
  顾氏的手心里出一把冷汗,死死的瞪着万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