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赫朗这一世生在了人世间普通的大户人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不用为斗米犯愁,家境殷实,足以令他有闲暇花前月下,琴棋书画,过上闲情逸致的生活。
  蒋涵正初见他时,便一眼认定了他是自己所寻之人,心中积郁的对上苍的怨恨也荡然无存,原来老天还当真没有将他逼绝。
  那人十六七的年华,风度翩翩,眉眼如初,这是蒋涵正错过的属于他的少年时期,可兜兜转转,人生无常,再隔一世,他竟然又有幸再次参与。
  任凭蒋涵正多年来如何将脾性修得沉稳,此时也想直接冲上前,将带回天山。
  但是对于那人的转世来说,他必定已经是怪异的陌生人,更别说多年变迁后,他也已经不是他从前乖巧可爱的小徒儿,此时满头白发又浑身阴气的他,该如何才能不惊扰到那人的转世?
  蒋涵正没有轻举妄动,就这么守着他的身影,似乎只要能窥得他面上一抹风华便足以。
  从此之后,什么修炼与门派都已经抛到脑后,他长期定居人间,与人类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跟着他游走在大街小巷,看过花灯又赏过孤月,似乎自己也真正参与到了他的生活当中,与他相伴相知。
  即便两人没有相认,但空虚已久的蒋涵正还是为这份隐秘的情意而满足。
  直到某一天,他一直守望的身影,突然转过了身,从黯然失色的人群中径直向他走来,眼底含笑,用折扇轻轻打了打他的头,问道:“你跟够了么?”
  “我——”蒋涵正哑口无言,只得摇头,心中忐忑,懊恼自己竟会因他方才的刹那莞尔而失神,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赫朗抿唇,近距离地观察这一头令他触目惊心的白发,心脏微微发紧,语气不自觉地轻了起来,“呆子。我等你同我说话等了三个月,可你竟就这么静静看了三月,果真是好耐性。”
  蒋涵正微微瞪大双目,显然未想到他会与自己如此亲昵地言语,嘴唇张张合合,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师尊?这、这是你的转世?你未喝下孟婆汤么?”
  这人的语气熟稔,与他没有半分生疏,竟然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一般。
  赫朗轻笑了一声,见路人驻足,他便赶紧拉起了他的手离开,两人的手紧紧相牵,赫朗将他掌心那抹冰凉捂温,语气懊恼道:“喝了好几碗呢,但依旧忘却不了你,连转世都记着你,你说怎么办?”
  这如同玩笑话般的情话,经由赫朗口中说出,打了蒋涵正一个措手不及,心如擂鼓,手指捂着唇角半晌不言不语,不知道是在按住嘴角的笑意亦或是当真为此吓到了。
  两人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般,牵着手在人烟稀少的湖边漫步,也不说话,只看着草微微吹动便心满意足,内心恬静,不知疲惫地过了一下午。
  被父母约束不能晚归的赫朗微微抽出两人相握已久的手,露出了告别之意。
  蒋涵正却依依不舍地重新牵住他的衣角,跟着他回了家,并且还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由于他修仙的特殊身份,家中的仆人自看见他便双眼发亮,兴高采烈地通知了家中的长辈,全家一口一个仙人地称呼蒋涵正,将他奉为座上宾。
  虽说这是修士入凡必定会遇到的吹捧,但谁让现在蒋涵正才是实实在在的真人,而赫朗只是一个凡人,特别在家中还是小辈,说不上话,只能缄默不语。
  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种身份对调的感觉,蒋涵正嘴角含笑,不管什么礼数与旁人的目光,便以一种长辈青睐晚辈的态度,将他亲热地揽住,与赫朗的家人说自己看中了他,他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要将他带去天山上修炼。
  一听是天山此等大门派,几乎是立即的,全家不仅一口答应,并且还感恩戴德地磕头道谢,请他立即将他带去天山。
  毕竟在人世间,家中能出一个修仙之人,是能光宗耀祖的。
  赫朗虽不反感同蒋涵正回去,但是今世的家人竟然如此轻易将他推给这人,犹如他是累赘一般,他还是不免有一分郁闷。
  蒋涵正知道他所思所想,没有上前安慰,反而更是心情愉悦,“师尊,您看,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待你从一而终地真心,即便是您今世的家人,也未必比得上我,是否?”
  赫朗瞥他一眼,不语,蒋涵正有一分得意地笑了。
  重新回到洞府,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只是百年之前,赫朗是师,蒋涵正是徒,百年过后,两人倒是相反了。
  看着自己昔日的徒弟一进派便被弟子簇拥着,风光无比,赫朗也没有不平衡,只觉得骄傲,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青年,他理所应当受到追捧。
  赫朗的模样看得蒋涵正心痒,终是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将他亲了又亲,告诉他一件事实,“我渡劫失败后曾被魔障缠身,修为止步不前,已经与仙途无缘了。如此,您可会对我失望?”
  他垂下眸,将人牢牢箍紧。
  赫朗摇摇头,靠在他身上,释然道:“事到如今,成不成仙已经不再重要。再说了,不生不死有何好的?无趣。”
  今世的他对修炼再没有任何一丝兴趣,无拘无束的他也不再打算在这件事上浪费光阴,重回天山也只不过是为了与蒋涵正相伴。
  蒋涵正松了一口气,攥着他的手,目露反对,“能活得久一点,能与您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一些。”
  “那看来我也得重拾修炼,为了能长生不老,与你相伴更久一些?”赫朗躺在他怀中,注视着他垂下的双眸,将他对自己的满目柔情完整地收入眼中,笑意盈盈。
  耳鬓厮磨间,蒋涵正的轻语一下下在赫朗心头击打。
  “此后的浮世三千,吾爱仅剩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而卿是朝朝暮暮。”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了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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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晨·婚后
  听闻,饶家家主曾经是一个受尽家中私生子白眼的omega,因为精神疾病曾经进过疗养院,却又养精蓄锐,突然以一个精明能干的强大alpha的形象横空出世,火拼中大胜私生兄弟,一举夺下家主之位。
  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什么发展家中产业,却是全力去寻找一个omega。
  在进行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同时,他还将市里的一间独立疗养院收购了,也不做商用,就这么封锁起来,静置着,有空了就自己一个人撇下所有事情,到院里一步步地逛个遍,活脱脱坐实了精神病的称号。
  不是没有人对他的怪异行为提出过质疑,只是当家的始终是他,任旁人如何议论纷纷,也无法撼动他的行为。
  从年少起,饶晨便已经学会了如何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旁人的话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依旧会来到熟悉的疗养院,在曾经的病号床上休息,感受并不存在的温度,然后到那人的办公室中静坐上半天,细细抚摸过那张上好檀木制成大宽大办公桌,脑中回想起他曾经在办公桌上强迫那人的激情。
  寂静的空间中,原本应该只有饶晨一个人存在,但是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一道浅浅的呼吸声,随着身后的门把微动,饶晨也猛地睁开了眼,怒火中烧,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跟着他踏进了这处禁地,来打扰他与那人的回忆。
  但是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足以令他震惊。
  而足以令饶晨大为动容的人,不言而喻。
  明明疗养院已经关闭,赫朗却还是特地穿着纯白的外套,如同饶晨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面色如常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见着他了,也毫无惊讶,还朝他打了个招呼,似乎只是在例行上班,明明偌大的疗养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重新见到这人的出现,饶晨眼前微微发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对方身上的气味混合着信息素传来时,他的身体却敏感地自动识别出了他的身份,确定着他便是自己日夜渴望之人,也是他唯一标记过的omega。
  只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人能保持这般风轻云淡,那他的失魂落魄与疯狂又算什么?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让他颇感无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即便他已经让人将他的双腿废掉,他却还是能够无声无息地离开,犹如插翅而飞一般,甚至在他的眼皮底下躲过了这么久,果真是神通广大。
  饶晨苦笑了一声,双手颤抖,忍住自己冲上前将这人揉进自己身体中的冲动。
  赫朗静静地看他,惊讶于竟然没有上前将他责备得狗血淋头。
  他靠近饶晨一步,打破了寂静,“我那天告诉过你,我要订婚。”
  好不容易冷静的饶晨又开始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故意将他平整的衬衫弄皱,“你回来就是为了和我通知这个?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你不知道我多……多想你?”
  本来饶晨打算中气十足地将他一顿臭骂,可是对着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狠话,说着说着,语气竟然不争气地软了下来,嗓音也开始颤抖,像是哭腔一样,气势大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轻声吐出的。
  当年他不辞而别,饶晨寻他不得,便撒气在陈黎丽身上,带人去陈氏大闹,最后被家中长辈劝阻才无果,而随即,陈黎丽也另有了对象,听说现在她也与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怎么这人突然回来,还是要说这话?
  饶晨冷静下来,颇觉不对劲地皱眉,赫朗也扑哧一笑,摇了摇头表示他想错了。
  “我想订婚,你愿意吗,饶先生?”
  饶晨的身子一僵,方才涌上大脑的热血,又猛地回流,席卷全身,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花费了不少的理解力去读懂。
  盯着满面认真的赫朗,饶晨突然笑了,“我不愿意。”
  赫朗微微蹙眉,似乎为他这个答案有一丝伤脑筋。
  饶晨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出这寂静的疗养院,“订婚多麻烦,直接结婚不好?”
  虽是如此,但是饶晨始终对赫朗主动的态度保持质疑,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这人便回到了他身边,且还甘愿以omega的身份嫁给他。
  这人身上疑点重重,他时刻保持着的防备心让他始终没有彻底对赫朗放下心,虽说不禁止他的行动,却还是暗地里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将他紧紧跟踪。
  饶晨的所作所为面上不显露半分,只趁热打铁,推开了一切事情,专心操办婚礼,这么短短一个月内,便策划与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场面。
  赫朗自然没心思理客人与场地这些问题,平时只津津有味地看些礼服与戒指,可即便如此,饶晨也已经十分满意,每当他兴致勃勃地试着礼服,拿着他的手比划戒指的款式和大小,他便会瞬间静下心来,产生一种他是真心实意要与他结婚的念头。
  到最后,像是怕新郎官反悔一样,饶晨将婚礼又提前了几天,这副急切的模样,又惹得赫朗笑话了他一番,说他像心急的毛头小子,饶晨也不置可否,他人都标记了,一直就是欠着婚没结,他还委屈呢。
  当日的排场很大,请的客人也很多,熙熙攘攘地挤满了豪华酒店,就连市里的百姓都知道饶家要娶新夫人了。
  原本如此风光大办,是为了让全部人知道他饶晨的omega是谁,但客人多了,应酬也多了,当一杯杯恭贺的敬酒迎上来时,饶晨才开始后悔。
  倒不是饶晨不能喝酒,自从他当家之后,便长期混迹与生意场与酒场上,自然酒量不菲,游刃有余地地接过一杯又一杯敬酒,依旧面不改色。
  只是当一番推杯换盏过后,他便注意到了赫朗的异常,立马早早告辞,见不识好歹的客人还打算上来起哄,他干脆回敬一个警告的眼神,顺利将人抱回了房中。
  赫朗平时虽然喝酒,但喝的都是低度数的清酒,于是酒量算不上好,席上三杯两盏地,他很快便生了醉意。
  而喝醉后的他,显然也较之平常更加温顺可人,仅仅是看着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的人,饶晨便忍不住再路上偷偷亲了几口。
  更别说回房后,他说要洞房花烛夜,那人还特别乖巧地自动褪下了衣衫。
  饶晨微微惊讶于他的爽快与主动,第一次知道赫朗喝了酒之后真的会神志不清,并且这么听话。
  难得一刻春宵,饶晨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盯着面前之人水光朦胧的双眸,偏不给他个痛快,听着他在自己耳边呢喃着一句句亲热的“小晨,小晨”竟然也忍耐住了浑身燥热,只挠了挠他的下巴,尝试着下了命令,“这么乖,那就亲亲你的小晨?”
  赫朗立马扑了上来,一口吧唧在他脸颊,饶晨特地一偏脸,让他正好亲在嘴唇上。
  知道这人果然听话,饶晨不怀好意地开始反悔,“我说的不是亲我,是亲小小晨。”
  也不知这人听懂没,总之是点头了。
  赫朗懵懵懂懂地扑倒他身上,顺着饶晨的动作,竟然真的俯首给他含了起来,生涩的动作与温热的口腔让饶晨大脑发热,被快感刺激得头皮发麻,眼角微红,飘飘欲仙。
  妈的,他想,就算现在是死也值了。
  ……
  次日醒来,赫朗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衣冠整齐地坐在床边,收拾着床头柜与附近的杂物,本分又安静,昨日那个温顺,羞红着脸赖在他身上的人无影无踪。
  饶晨心有落差,大感失望,却还是挣扎着趴到他腿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爱你”
  赫朗专心地整理东西,听见他的话便略含笑意地点点头,却没有更大的反应了。
  饶晨左看右看,心中越发忿忿不平,低低抱怨,“我都说了这么多次我爱你,怎么就没听你和我说过?混蛋。”
  赫朗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在饶晨的注视中别过脑袋,极轻地说了句,“我爱你。”
  只是他的声音细如蚊鸣,即便细听也不一定能听清,更别说他还故意背过身子,要不是看着他嘴唇动了,饶晨还真以为他不肯说了。
  仅仅如此饶晨是绝不会满意的,但是这人肯真的开口,也已经令他愉悦,他翻身压在赫朗身上,捏着他的面颊,只让他专注地看向自己,非要让他再次重复一遍。
  赫朗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录音机,清晰地录了一句“我爱你”,然后丢给饶晨,耳根发热,“留着自己听,满意了?”
  饶晨如获至宝,弯着唇将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还在赫朗面前放到了最大声,非要听得两人都面红耳赤才作罢。
  新婚的日子总是这般甜蜜,两人如漆似胶,虽然在生活中偶有争吵,但是两人互相容忍,也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
  这婚后最最大的事情,也莫过于孩子了。
  而这两人,对孩子也都有不一样的看法。
  饶家是大家族,家中长辈与旁支多,老宅里也经常会有人来访,赫朗算是嫁了进来,偶尔也会以主人的姿态上前迎接客人。
  特别是在他们结婚之后,上门恭贺新婚的长辈简直要踏破了门槛,赫朗自己都觉得烦人,所以他也好奇一向脾气暴躁的饶晨是怎么耐住性子的,他离开这几年,他当真就长进了这么多?
  赫朗叹了口气,亲自端了几杯茶给面前两位长辈,但是看着饶晨的淡然稳重的侧脸,却还是升起了一丝欣慰与自豪感,原来这人也不是他印象中那么鲁莽冲动,在正经的场合他还是十分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