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至于算不算欺负女人, 她才懒得管。
  只要元祯别手下留情就好。
  赫连清行事高调,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经过昨晚一出, 这件事几乎传得沸沸扬扬。
  太阳还没下山,一向冷清的东宫忽然变得热闹起来,虽不敢过分侵占太子的领地, 却尽量挑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 好一饱眼福。
  这场景简直跟比武招亲有一比了,傅瑶暗道。
  昌平专门带了一篓干炸核桃,作为观赛时的消遣。她递了一个给傅瑶:“傅姐姐,你说, 太子殿下会不会取胜?”
  “谁知道, 随缘吧。”傅瑶说道,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昌平的侧脸。那件事无人跟昌平提起,傅瑶也不忍心告知与她。唉,既然成德帝还没发话,且让这女孩子快活一时是一时吧, 也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昌平认真说道:“我觉得太子哥哥会赢,他可是常常在校场习武的,那九公主再厉害,也不可能强过他去。”
  “不一定。”元福望了她一眼,“我觉得那个姐姐比较厉害。”
  “为什么?”昌平不服气。
  元福奶声奶气说道:“我亲眼见到有一块大石挡了她的路,她轻而易举就把石头抱起来,远远地扔到一边去了。”
  “是多大的石头?”傅瑶忍不住问了一声。
  “有灶台那么大。”元福看着她。
  小孩子说话难免有些夸张,但却不会编造事实,看来赫连清的确有几分本领。这么一来,傅瑶不禁为元祯担心起来。
  说话间甲方乙方都已经入场了。
  两人各自选了一个方位站立。元祯还是平常装束,赫连清则换了一身轻便短装,她笑吟吟说道:“太子殿下,看不起女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元祯抱拳浅笑,“请。”
  赫连清也不客气,率先发招。但见她一个起步直冲过来,拦腰一横,就将元祯高高举起。
  傅瑶吃了一惊,她现在相信赫连清可以举起一块大石了。
  元祯虽然在半空中,傅瑶并不为他担心,她知道有些高手可以在空中保持平衡,还能用脚勾住对方的手腕,借机反败为胜。
  她等着看到这样的场景。
  岂料赫连清的动作迅猛之极,不待元祯反应,就来了一个过肩摔,猛地将元祯扔在地上。
  众人都“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傅瑶也跟着叫了一声,心里仍不怎么紧张:没听说武林高手摔一下就晕死过去的,元祯虽不是武林高手,也不至于这样轻易落败。
  元祯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也闭上了。
  赫连清也觉得奇怪,她蹲下身,翻了翻元祯的眼皮,“好像晕过去了。”
  四下里顿时乱糟糟起来,忙命人传太医。
  傅瑶也跟上去,神色古怪地看着地上的元祯,若是装的,这也装得太像了吧?还是说,这位北蕃公主果然天赋异禀,一招就把元祯秒了?
  她悄悄捏了捏元祯的手心,放在平日,这种撩拨的举动一定能得到元祯的回应。
  然而并没有。
  看来是真晕了。
  *
  张太医诊完脉,摸了摸长髯道:“不妨事的,太子殿下只是遭了些撞击才一时晕厥,休养一夜便没事了。”
  元祯已悠悠醒转,勉强支起半身,“有劳太医了。”
  “你别忙着起身,太医都让你好好歇息了。”傅瑶说道,一面用净帕拭去元祯面上的细汗。
  元祯只好乖乖躺到枕上,任由傅瑶服侍。
  待人群散去后,傅瑶才悄悄凑近,“你是故意装的,还是真败给她了?”
  元祯露出一丝苦笑,“这样的事怎好作假,我原打算还手的,谁知后脑正磕在一颗小石子上,这真是时运不济。”
  他握住傅瑶小巧的手掌,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你怕我怜香惜玉?”
  “谁管你这些?”傅瑶照地上啐了一口,“这下可好,那北蕃公主现在到处在外宣扬,说你甫一交手便落败,连堂堂大历太子都不是她的对手,看来我朝无人能胜过她了。”
  元祯毫不在意这个,闲闲抿了一口药汁,“随她怎么说去。她一个女子,赢了也没意思,让她去吧。”
  至夜便有许多人过来探望,各宫都来攀个交情。毕竟是堂堂太子殿下,若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连成德帝也派了内侍过来,傅瑶少不得一一为元祯打发,实在是累得慌——当事人却十分悠闲地睡着呢!
  次日在御书房,成德帝又问起比武一事,元祯只得据实相告。
  成德帝瞟了他一眼,“你怎么连一个女子都打不过?”
  元祯十分淡定地说:“九公主的确身手不凡,儿臣因措手不及而落败。且儿臣想着,本朝以文治天下,与其以武服人,不若以德服人。且北蕃派使节来此本为建立邦交,何必为些许小事伤了彼此和气,九公主既是女子,儿臣容让她便是了,何必硬要分个高下。”
  成德帝听得连连颔首,“此言有理。”
  一旁的元祈却不屑地撇了撇嘴。
  两人出来后,元祈便笑着说道:“皇兄你是真不如那女子呢,还是太过自谦呢?这才一招就落败,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二弟怕是小觑了九公主。”元祯斜睨着他,“据闻赫连清挑遍北蕃男儿,均未有败绩。纵然这回未出意外,孤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元祈哼了一声,“皇兄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介女子而已,再厉害能到哪儿去?”
  “你要是不相信,不妨自己跟她比划一顿好了。”元祯笑眯眯说道,“但我劝你还是不要试,那北蕃公主可放了话,谁若能战胜她,谁才有资格做她的夫婿。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万一娶个母老虎回来,可有你受的。”
  元祈嗤了一声,甩袖而去。
  傅瑶听到赫连清又同元祈较量的消息时,心中着实惊讶。当她看到元祯不怀好意的笑容,立刻起了警觉,“是你撺掇二皇子为你报仇的?”
  “哪里是为我报仇,”元祯戳了戳婴儿粉嘟嘟的脸颊,心满意足地说道:“他自己能耐,要同别人较劲罢了。”
  傅瑶满心疑惑,只不好问出来。
  这种事头回新鲜,第二次就没多大意思了,傅瑶也懒得去观战,只让小香记得回来汇报情况。
  小香汇报的结果令她有些吃惊:赫连清居然被元祈打败了,且似乎并不怎么费力,至少不超过二十招。
  元祯和元祈一同练武,两人不分伯仲,结果却这样天差地别,着实令傅瑶稀罕。
  她问小香,“那九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像赫连清这样骄傲的人,骤然落败,只怕伤心至极,说不定还会大哭一场。
  “也没怎么,就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说衣裳脏了,要回椒房殿更衣。二皇子好心想要搀扶,九公主置之不理,甩开手就走了。”小香说罢,仍旧出去打听动静。
  这样子大约是着恼了。也罢,赫连清看起来是个性情豪爽的,或许过一夜就没事了。
  傅瑶沉思一回,觑着元祯说道:“你若想让二皇子吃亏,现在看来计划是落空了。”
  “现在还早呢,急什么,你且看着吧。”元祯故作高深地笑着,神情悠闲地逗弄皎皎。
  傅瑶越发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吗?”元祯偏着头问道。
  这种事最禁不得吊胃口,傅瑶觉得心底像有蚂蚁爬似的,忙不迭地点头。
  “不告诉你。”元祯笑吟吟说道,凑过脸来,“除非你亲我一下。”
  无赖!
  傅瑶牙根痒痒的看着他,元祯似乎比从前更能拿捏她了,傅瑶从前还能无波无澜的面对,现在却动不动被他撩得情绪大动。
  她当然不肯令元祯遂愿,硬生生扭过头,“休想。”
  “那就算了。”元祯说着,仍旧低头跟女儿耍。
  瞧瞧,果然不像从前那般事事哄着她了。傅瑶气恨恨地想着,心底有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
  傅瑶本以为赫连清就此偃旗息鼓,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孰料事情的发展大出她意料。赫连清不知用什么法子通知了住在宫外的哥哥,赫连治立刻赶入宫来,在御湖边上的夹道堵住了二皇子元祈,逼着他同自己单挑。
  元祈不知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瞧着赫连治貌不惊人——实话实说,这位三皇子看着还不及他妹妹生得高呢,怎么也不像身怀绝技的模样——居然轻而易举地同意。
  两人就在原地展开了较量,这回的胜负比上次分得更快,不过片刻功夫,结果就已经出来:元祈遍体鳞伤的倒在地上,而赫连治则毫发无损。
  赫连治还很有君子风度,亲自将元祈送回漪澜殿,还嘱咐内侍请太医过来,这才飘然离去。
  “现在太医们都齐聚漪澜殿看诊呢,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未牵动筋骨。”元祯才去看了二弟回来,脱了足靴盘坐在榻上。
  虽未伤筋动骨,元祈吃的苦头也不小了。
  至此,傅瑶方明白其中究竟,她觑着元祯说道:“你怎晓得赫连清会去找她三哥代为出气?”
  “我虽只与赫连清动了一招,也觉得她的功夫不及传闻里那般厉害。既如此,北蕃诸多高手是如何落败的?只能怨北蕃王宠着她,别人甘心认输罢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怎会不心高气傲?又怎会甘心败在他人之手?”元祯悠闲地说道,“二弟虽然胜了她,可是也让赫连清因此记恨上了他,难怪咽不下这口气。他错就错在低估了女儿家的小心眼。”
  “你倒很了解女儿家的小心思。”傅瑶说出这话,不由带上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元祯乐了,立刻拉住她的手,一脸诚恳的说道:“只有你的心思我不了解。”
  瞧瞧,又来了。
  其实何止是元祯呢,她自己都渐渐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傅瑶不无怅惘地想。一般人恋爱的顺序是先恋爱,再成婚,再生孩子,她整个的过程都是颠倒的。
  难怪她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漪澜殿中,高贵妃正在吩咐侍女用棉布沾了药酒细细为元祈擦拭,红肿的伤处遇到碰触,更觉刺痛难耐。
  元祈的低音里带了哭腔,“母亲,疼。”
  高贵妃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发,恨不得自己替元祈受苦,“好孩子,你且忍着点。”
  一面朝侍女厉声说道:“你轻点!没听到二殿下喊疼吗?”
  侍女手上一哆嗦,只得小心翼翼地调整动作。
  元祈的近侍李德清正在门口抖抖索索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高贵妃狠狠地看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赫连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跟祈儿过不去?”
  李德清垂着头,“三王子只说想同殿下切磋一下拳脚,小人猜想着,大约是因九公主落败一事不忿。”
  “有什么不忿的,技不如人便该甘心认输,她是公主,咱们祈儿又比她差到哪儿去?”高贵妃愤愤说道,“这些北蕃蛮子看着性情豪爽,一个个心眼比针尖还小,到底上不得台面。”
  李德清用袖子擦了擦汗,“三王子打的切磋武艺的名号,殿下也不便推辞,好在两人事先也说了,点到即止……”
  “这是点到即止吗?”高贵妃心疼的看着儿子身上的血迹,“瞧瞧,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李德清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好在,太医不是说没伤到筋骨吗?大约休养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话是没错,可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好好的人被弄得一身伤,换做谁甘心咽下这口气?
  床帐内的伤者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唤,“母亲,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