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前一刻还在温柔地摸孩子脑袋,下一刻就拿小公爷吓唬人家!
  你也不怕吓着孩子。祝久辞回头望望被撞开的国公府大门,一时心疼惊惶逃开的孩子们。
  梁昭歌不以为然低头揪自己华丽衣袖,小公爷多可爱,有何吓人的?
  祝久辞听了脸红,这人怎么不害臊呢。转身离开,把人晾在老榕树下反思。
  走了两步,身后没有脚步声,疑惑回头一看,梁昭歌已然往府外去了。
  这人!
  追上前把人拽住,哪儿去!
  梁昭歌将自己衣袖扯出来高兴道:出府玩去。
  不行。祝久辞重新拽住他衣袖,这人怎么半分长进都没有,刚刚还闹出一桩大事,几乎把半城的孩子拐来,怎么还要出去呢!
  梁昭歌难得不听他的话,小公爷乖,等你把文书批完,我带你出去玩儿呀。
  祝久辞石化,这人怎么这样!
  梁昭歌翩跹离去,华丽衣尾转瞬间消失在街角。
  接下来的几日,梁昭歌彻底暴露了自己贪玩的本性。祝久辞本以为那日放他出去玩一天,这人也该收了心性,没有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日日都跑出去不见鬼影。
  祝久辞坐在书房里边对着文书唉声叹气。
  叹一声,梅花落了一片。
  又叹一声,积雪掉到地上。
  再叹一声,乌鸦嘎嘎飞走。
  一苑凄伶,空空荡荡,秋千亦在半空失了恩宠。
  祝久辞不知怎的恍然有些同情深宫后院的妃子,半年见不着皇上一面,当真一腔情深绵绵不知何处说。
  此念一起,祝久辞打个激灵,什么乱七八糟!真不该读那些杂书!
  提笔蘸墨批了两句文书,思绪又不自觉飘到天外。
  原书中小公爷自打抱回了美人,日日夜夜赖在府中不出门,奈何新鲜劲没几个月便过去了,复又出府和那些狐朋狗友进酒肆逛赌坊,将美人孤零零丢在府中胡思乱想。
  如今似乎一切都倒过来了!怎么他成了日日留在府中望眼欲穿的娇滴滴美人了!
  一时有些愤怒,扔了文书寻来信笺,给他那帮狐朋狗友写飞信。
  他们也真是不靠谱,平日里要往他府上递上三四封邀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让他出去鬼混,可如今,自打那日梁昭歌与他们一同宴席以后,再没有一封邀函来到国公府上,莫不是把他忘了!
  飞信很快由信鸽带出去,萧岑曲惊鸿姜城子那边石沉大海,倒是夏小公子给他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小公爷安好。知晓您近日繁忙,遂无打扰。春节安康,桃花月见。
  祝久辞气得拍桌而起,哪有人用信代问春节好的,桃花月再相见那岂不是三个月以后了!
  即刻叫上阿念,随便跳上一辆马车,直直去了夏府,一路冲到观星亭把墨胖儿揪出来。
  怎回事!
  墨胖拿着毛笔哆哆嗦嗦,梁、梁公子说,小公爷近日批改文书,让我们不要打扰您。
  祝久辞蔫了,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做错了,本想着把梁昭歌带出去见世面,没想到培养出个混世魔王。这人竟在几日之间学得蔫儿坏,还买通他的朋友,不叫他出来。
  气哼哼坐下,今日叨扰府上了。
  才不要听那人话在府中乖乖写文书,偏要出来玩。
  墨胖儿小心翼翼凑上前:小公爷莫怪,今日怕是不方便
  祝久辞炸毛,竟还被拒绝了!
  墨胖儿抱着毛笔欲哭无泪,看着即将发飙的小公爷,强行吞下泪水,仍然坚持了自己原则,把人恭恭敬敬赶了出去。
  祝久辞飘到大街上有些恍惚。
  墨胖子算是他们一行人中最好说话的,如今他拿出小公爷的威严都没能留在夏府,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甘心乘了马车跑去校场,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壮士齐齐训练,震撼无比。祝久辞熟门熟路在校场西侧寻到曲小将军,高兴冲上前。
  曲惊鸿虽然是少年将军,却是他们一行人中最温柔的一个,再加上受国公爷恩惠指导,平日对小公爷最是恭敬,几乎到了说一不二有求必应的地步,此番来寻,定然能被收留。
  夕阳浅淡洒落,草场一片金黄。曲惊鸿旋身舞剑潇洒无比,似是得了新的宝剑,动作愈发轻盈干脆,祝久辞在不远不近处唤他,恍然名剑一亮,惊涛骇浪,沙场铁血煞气排山倒海而来,祝久辞吓得软了腿,连滚带爬跑出校场,背后一身冷汗。
  万没想到曲惊鸿近日得了新剑,这剑痴遇上宝剑哪还有常人心思,不把他当靶子就不错了。祝久辞果断放弃曲小将军,一人坐在干枯的桃树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小伙伴,萧府那边没有拜帖是不能去了,姜城子整日游街串巷,肯定不在府中
  一番思索下来,竟是一个人也没了。万万没想到称霸一世叱咤京城的小公爷竟然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枉他身后一长街的酒肉朋友,没想到关键时刻一个人也靠不住。
  祝久辞弃了马车,让阿念随车夫回去。京城难得冬日暖阳,虽一人行在街上有些孤单,但难得静下心来看这番美景。黄昏染进雪地,一时之间金黄灿烂,白玉晶莹。
  街巷尽头出现一火红身影,少年骑马,卓尔不凡。
  黑靴踩住马蹬,劲瘦小腿被黑缎紧紧束住,缚出优美长腿,往上看去窄腰宽肩,背脊挺直,下额微微扬起,骄傲不可一世。
  祝晏宁!
  祝久辞这才老眼昏花瞧见马背上那人面容,陈世子
  顿时觉得骑马少年不帅了。
  陈清焰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马鞭甩向旁侧,白雪纷扬洒向天空。
  呵,圣上不是收回旨意了?莫不是小公爷十几年走路惯了,马车反而坐不得?陈清焰冷笑。
  祝久辞懒得与他争论,扭头便走。
  陈清焰驾马赶上,一拽缰绳红枣马强势横在面前,盛烈夕阳从他背后打下,居高临下看他。
  小公爷当真好教养,国公府的礼仪便是如此吗?
  祝久辞恹恹抬眼,随他怎么说去,激将法在他这里可不管用,京城人人都知道小公爷的秉性全然代表不了国公府,若想凭借这一条激他在街上大打出手,陈清焰的小算盘可万般打错了。
  转眼瞧见那人怀中的牛皮纸包,祝久辞秉着礼仪问道:陈世子可是身体不适?
  陈清焰大惊,旋即抱紧怀中药包愤愤看他:关你何事!
  祝久辞心中觉得好笑,此人当真炸|药包一点就着,凭他这火热性子,竟还敢对别人使激将法,当真蠢之如笨鼠。
  原来这便是陈家礼仪。祝久辞轻飘飘道。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陈清焰,抬手扬起鞭子,怀中的牛皮纸包登时掉下去,祝久辞弯身捡起来。
  药包。祝久辞拍干净沾染的泥雪道。
  还给我!陈清焰怒吼,都是因为你!害得我没买到地毯,冬日寒凉惹了风寒!
  祝久辞一时无语,这人非在地毯一事上过不去了么!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哪天不能去月氏订上一条。偏偏自己不去买,还把罪责赖到旁人头上,从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人。
  夕阳渐沉,天色也不早了,祝久辞无心与他在这争执,将药包扔到他怀中转身离开。
  陈清焰冷哼一声,缰绳一抽,红枣马擦着祝久辞肩头离开,转眼间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祝久辞摇摇头接着往前走,那人不过是心智未长全的孩子罢了,自不会与他计较。不过话说回来,吏部尚书当真对他儿子溺爱过分,小小风寒竟求得太医院的药,这般护在掌中宠溺,也不知将来谁才是京城霸王。
  慢慢悠悠沿着巷子回到国公府,推开大门,一下子撞进梁昭歌惊慌的眼神。
  那人失而复得一般冲上前紧紧抱住他,声音竟有些颤抖:小公爷去哪儿了?
  第106章 装睡
  幽幽冷香扑面, 耳边听到那人急促的心跳声,祝久辞不知梁昭歌为何这般紧张,无奈抬手抱住他, 指尖按进墨发好生安抚。
  文书批累了, 出府转两圈。
  梁昭歌红着眼睛松开他,怎么不叫上马车?还不让阿念跟着。
  祝久辞牵着他进院, 坐马车哪能看得见风景。
  梁昭歌不依不饶,衣袖下指尖紧紧捏着他手心不放,怎可一人出去, 多危险。
  京城治安你还放心不过?
  小公爷下回不可了, 再如何也要让阿念跟着。梁昭歌牵住他, 或者昭歌陪你去。
  祝久辞拗不过他只好胡乱点头答应,进了屋中恍然大悟把人堵在桌前问他:昭歌不也一人出去?
  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 还要管着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看见梁昭歌确实急红了眼睛, 祝久辞也不好过多言语。
  梁昭歌被他问得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祝久辞故意气势汹汹冲上前, 昭歌怎么不说话, 莫不是府外有什么好玩的不能让我知道?还是昭歌并非一个人在府外?
  没有!梁昭歌慌乱抓住他的手, 然而越是焦急越说不出话来, 支吾半晌竟是半句也没解释出来。
  祝久辞看得好笑, 板着脸接着道:昭歌似是好心帮我阻了不少宴席, 还与友人说我公务繁忙不能出府去?
  梁昭歌面容凝滞, 松开他衣袖灰溜溜躲到一旁不敢看他。
  祝久辞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心虚模样,看来背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冷冷哼一声等那人下文。
  梁昭歌从帘子后面探出头, 小心翼翼道:不想小公爷熬夜,你哪有时间出府去
  噢?祝久辞背着手走上前。
  梁昭歌被他逼得不行,旋身从帘子后面出来,绕开人跑到西面的红木架子前探身取下一宝匣。犹犹豫豫抱着回来,递到祝久辞面前。
  打开一看,竟藏了二十几张请帖。祝久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竟还真的落到实处了!
  将那一摞宴帖拿出来,日期大多停留在廿六,正是梁昭歌开始出府的日子。
  不用思考也晓得,梁昭歌出府见了他那帮狐朋狗友,当面告知他们小公爷公务繁忙,于是宴帖都不用寄来了,还省得他一封封仔细藏起来。
  祝久辞瞪他一眼将帖子放回去,虽说这些宴帖都是酒肉席会,不去也可以,但是梁昭歌此番行径当真恶劣,得好好批评一番。
  板着脸将人拉进小屋子,怒气冲冲把人按在榻边上准备开始教训,梁昭歌忽而眼眸一亮高兴抱住他,祝久辞一时之间被软香入怀激得头脑空白,话语全都堵在口边,半句也说不出来。
  小公爷真好。梁昭歌撒娇。
  祝久辞告诫自己不能心软,然而梁昭歌美丽面容埋在他身前摇晃,他哪里受得住这般猛烈攻势。
  你
  多谢小公爷。
  祝久辞一愣,倒是疑惑了,好端端的何谈谢意?顺着梁昭歌目光看去,小屋西侧不知何时摆了一架摇床,千羽雕花,流苏垂怜,金丝勾边,红木晕香。京城木匠竟是这般勤勉,这才十日过去摇床竟是做好了。
  梁昭歌松开他跑去摇床旁边,一时之间眼眸满是星辰,指尖小心翼翼拂过木沿,全然是得了宝贝的欣喜。
  祝久辞一腔怒火早散得没了影子,跟着走上前抚住摇床,昭歌喜欢?
  梁昭歌点头。
  摇床确然雕工精致,正是小小婴孩摇床放大的模样。四周立有镂空竖栏,约莫齐腰高,透过精美的镂空雕饰能看清摇床内里繁华似锦的彩绘。床架首尾两侧各嵌珠宝,仔细一看却是精巧机关,正是摇床可随意左右摇晃的关窍。
  祝久辞扶着雕花床栏一时无奈,虽说这摇床精致美艳,但这四围床栏显然是为了防止小孩子滚落地下而设,梁昭歌都是大人了还要睡在里面,当真不嫌害臊。
  梁昭歌才不晓得祝久辞这等凡人心中的世俗成见,他探身向摇床里面张望,腰肢压着横栏,华丽绸缎起了皱褶。忽而玩心大起,弯下腰肢,半个身子埋进摇床,长腿还晾在摇床外面,堪堪踮着脚尖才能踩到实地。
  祝久辞看过去,恰好望见这晃眼画面,只瞧着那人足尖轻轻拂过地面,蜻蜓点水一般偶尔才能触地,纤纤腰肢折在摇床横栏,不盈一握。许是折腰动作,衬得后面那一弯曲线霎时明显,往下看却是急转而下修长的直腿。
  忽而摇床轻轻晃动,柔软弯折的美人也跟着一块儿旖旎晃动。祝久辞看得脸红,拍他背脊让他起来。
  不要。梁昭歌仍半身埋在摇床里面,像是谁家孩子丢在摇床横栏上的柔软绸子。
  祝久辞受不住这画面,转身离开。
  梁昭歌透过摇床镂空雕饰看着门扇轻轻合上,眼眸一颤,指尖撑着横栏直起身子,半倚着摇床怔愣。
  方才若不是瞥见这一张摇床解困,当真要被那人逼问得不知所措。
  那日醉仙楼一聚,他恍然发现与萧公子他们相比,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说到底他二人相处不过半年,怎能与朝夕二十年的挚友相提并论。他日日出府拐弯抹角骗他们聊小公爷的故事,不过希求着能把这些年错过的时间都补上。
  经年不出门,一朝踏出大门走进大千世界着实新奇,回头一望,心心念念的那人在府中埋首疾书,一时心里分外温暖踏实。恍然之间私心澎湃想把那人关在府上,不过那也只是一转念的事情,后几日没再刻意收那些宴帖,几乎把这事忘了,万没想到那人冰雪聪明,一下子猜透心思。
  梁昭歌呼口气,伸指尖戳一戳摇床,旋身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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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祝久辞抱着文书在美人榻上散漫办公,远远看着梁昭歌极认真地摆弄那摇床,一趟趟抱来名贵软绸锦缎,大有在此安歇的架势。
  祝久辞在一旁看着不阻止,才不信这人要睡进婴儿床里。
  忙碌一直持续到安寝时分,祝久辞眼睁睁看着那人滑进摇床闭上眼睛,这才震惊万分回到榻上歇下。当真没想到这人是认真的。
  刚刚睡了片刻,就听见梁昭歌在远处猫儿一样地唤他。
  睁眼,梁昭歌在摇床里面亮着眸子看他,纤纤指尖攀着镂空雕花冲他勾挠。
  怎么了?祝久辞撑起身子。
  小公爷帮帮忙梁昭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