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乔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算是在直播和粉丝聊天里,也很少提起以前的事。这次碰上千叙,却话赶话一箩筐地全交待了。
  千叙回了一个“哦……”,省略号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地意味深长,又有那么一丝刺眼。乔霁反而用昨天的窘迫抢先自嘲起来——他虽然读的书不多,但社会经验却不少,知道怕人嘲笑,就要抢先自嘲,把别人要嘲笑你的先自己嘲光,对方兴许还会夸你一句幽默。
  他怕千叙嘲笑他么?
  乔霁觉得自己也不知道,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上已经下意识地抢先了。
  “这没什么。”千叙沉默了片刻,回了一句过来,“为什么不继续念了?当时钱不够吗?”
  乔霁的手指在屏幕上犹疑片刻,才开始回复:“……也不是,就是以前发育得太晚,总挨欺负,那时候太脆了,天天都想偷渡回国。等一能回来,什么都没想就跑回了祖国妈妈的怀抱。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兴许是看出乔霁的迟疑,千叙没有追问到底,而是说:“没什么来不及的,以后我找点有意思的书给你。[笑摸狗头]”
  之丘:“都说了不要用那个表情![怒]”
  虽然发着生气的表情,乔霁实际上却有一丝轻松的感觉:这些话他少有机会向别人倾诉,同学是与他一起经历的人,他不需要讲;粉丝是喜欢崇拜他的人,他也没必要说。“文盲”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刚刚从国外回来,进入国内五光十色的网络世界时,那丰富的表述、变化万千的形式也曾一度让他感到格格不入。
  这些都被他埋在心里,成为他想要坚持以自己的方式、走出自己一片天地的动力。但走到今天,忽然能够对着屏幕那头的某个人一鼓作气说出来,尽管不是全部,但也已经让他如释重负。
  之丘:“对了,给你看样东西[叉腰]”
  黎叙看着手机屏幕上活灵活现的叉腰小人,没有急着追问,而是含笑静静等待。
  之丘:“[图片][图片][图片]回家路上看到的。”
  随着良好网速的加载,图上的黄白色猫咪逐步显形,灵动中不失警惕的大眼睛,毛发上沾了一些脏东西,却依然显得精神奕奕,活力十足。
  千叙:“真可爱。”
  之丘:“是吧是吧!我就说超可爱!”
  千叙:“[图片][图片][图片]今天刚给黑白擦的鼻子。”
  千叙:“还跳到键盘上看我[图片]”
  千叙:“[图片]总喜欢在柜子上跑,还往下推东西。”
  ……等等,为什么会变成晒猫大会啊!还有这位主人,你的猫都要把你的杯子推到地上去了,第一时间居然选择了拍照吗!
  千叙:“就和你的一样可爱。”
  这一句瞬间终止了乔霁内心的疯狂吐槽,而且不知为什么,人家明明夸的是他拍的猫,却让乔霁自己有点儿不自在,搔了搔耳后,莫名的热。
  大概是这种不管是人生的遗憾烦恼,还是路边偶然拍到的野猫,都能够立刻和对方分享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珍贵又开心吧。
  乔霁大大咧咧,万事随心,却不是一个容易交到朋友的人。
  他也不能确定千叙大大是不是真的也把他当作值得一交的朋友,但他看着好友列表,想到当初被silence突然之间找上门来的懵比和犹豫,为自己当初下的决定,由衷地感到一阵幸运。
  啊……突然好想唱歌啊。
  在这种开心的时候,还能有样东西,是他发自心底热爱的,能够让他尽情地抒发出来——乔霁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幸运。
  第七章
  “丘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呀?”
  “唱了好久啦,不停下歇歇嗓子吗”
  “今天的歌都好甜~”
  “丘丘今天也好甜,哈哈哈”
  ……
  乔霁唱上了瘾,公屏上也插科打诨一片和谐,乔霁刚刚唱完一首,正打算从歌单里再挑一首歌来唱,系统提示:【歌尽桃花】进入频道。
  歌尽桃花是乔霁yy频道的黄马,又是尊贵的会员,所以每次进来都是大摇大摆,用尊贵会员自带的闪亮字体昭告他的到来。
  自家管理动作利索地把他抱上了麦,很快,略带邪气的“男神音”就响了起来:“丘啊,刚才我跟你说话,你咋不理我。”
  乔霁想到他的留言就一脸黑线:“我没骂你已经说明我最近脾气变好了,谢谢。”
  歌尽桃花哈哈大笑,说:“逗你的嘛,不要放在心上。”
  乔霁:“本来就没有当回事=_=。”
  “话说,我在微博上发的歌会海报你看到没啊?”还好歌尽桃花这次是有正事来的,“后天就是歌会了,你别忘了定好时间,还有要唱什么也先说一下,我好让我家字幕组提前做字幕。”
  “不用提前做字幕,我会带我自己家字幕组去的。”想着要唱什么歌,倒是让乔霁头疼了一下,“唱什么我还没想好,最近新学了不少歌。”
  “那你慢慢想,其实这次嘛——”歌尽桃花笑得意味深长,“你选了唱什么也无所谓。”
  “嗯?”以互损了半年多以来的经验来看,歌尽桃花一发出这种憋着满肚子坏水的笑声,乔霁就觉得情形不妙,“你要干嘛啊?”
  “现在不能说。”歌尽桃花果然故作神秘,“不过难得我过生日玩个游戏,还那么多人,你务必要配合啊!”
  乔霁感觉自己被坑了,不过毕竟是兄弟过生日,歌尽桃花爱闹是闹了点,但不是全无分寸的人,不至于干出干扰到他三次元或者让他多丢脸的事,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那行吧,你可别坑我啊。”
  “放心,说不定还能让你涨一波粉哈哈。”
  歌尽桃花心满意足地哈哈笑着离开了,乔霁心里倒是更虚了。虽然他说选歌无所谓,但好歹还是要选的,乔霁在歌单里挑既符合生日歌会气氛、自己驾驭起来又比较有信心的歌,觉得哪个顺眼就唱一段,挑来挑去也没找到合适的。
  他选得有点烦躁了,干脆回到yy小窝界面,习惯性地拖着在线的小马甲们来回看。
  因为最近新增了不少粉丝,小窝里挂着的马甲也比以前要多不少,乔霁喜欢在烦躁的时候看看,还能平抚安慰一下心情。
  结果一路拉到最后,却发现一个顶着“milky cat”名字的蓝色马甲小号,乔霁忍不住问在线的管理:“这个什么什么猫,为什么他不改我们家的马甲,还给他蓝马?”
  很多歌手的yy小窝都有自己的名字格式,改了名字以后,即使“漂泊在外”,也能迅速根据名字格式认出彼此是一家人。有些人觉得这样的家族名很low,乔霁却对它挺有归属感,改了名字就说明是自己人,拉下在线列表一看整整齐齐的一排名字,相当治愈强迫症。
  当然乔霁也不会强迫人家改名字,只是改了名字的会让管理给上个“高级会员”的蓝马,不改的就是“普通会员”的绿马,高级会员和普通会员在权限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也不影响听到频道里的声音。
  不过来的很多粉丝都十分自觉地主动改了名字,而后领取蓝马一枚,结果这会,一大排治愈强迫症的名字最底下,那个放纵不羁的蓝马“milky cat”就格外显眼了。
  管理马上承认错误:“手滑,习惯上蓝马了,刚才没看清,顺手就给上了。”
  乔霁:“把他的马甲给我扒掉!”
  可怜的milky cat,只来得及在公屏上打了个“……”,就被无情地脱去一身衣服,留下纯白的小裤衩瑟瑟发抖。
  最后乔霁还是选了一首燃向的古风歌,适合烘托气氛,自己唱着也爽。
  歌会预定是晚上八点开始,七点半乔霁先开了个小号进去暗中观察,没想到距离歌会还有半个小时,频道里已经人满为患,足足有五千多人,而且还在持续上涨中。
  乔霁一开始还以为这都要归功于歌尽桃花的人气,结果暗中观察了一会,发现有不少人在公屏上打字,问的是:“叙神今天会来吗?”“会长什么时候来?”“千叙是几点唱啊?”……
  乔霁完全不记得嘉宾里面有千叙这尊大神,可公屏上的问题也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他只好回去翻之前只是匆匆瞄过一眼的歌会海报——嘉宾歌手里依然遍寻不见,他换了种思路仔细再仔细地看,才在最底下找到了答案:
  空降:xx,xx,千叙,xx
  ——歌会里空降代表的含义通常是,主办方邀请歌手:“请问您xx,xx时间有空来参加xx的歌会吗?”歌手答:“我看看吧。”
  “看看”就是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当然,不来的可能性要高达80%以上。千叙近期已经很少参加歌会了,而歌会是难得能听到喜欢的歌手现场演绎的机会,即时的互动感和亲近感也不是投稿作品可比,这就难怪这么多人要在公屏上反复询问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机会和千叙参加同一场歌会,乔霁忍不住在意,点开好友列表去看千叙的yy头像,却是还没亮起来。
  歌会在一片等待中开始了,八点半左右的时候就轮到了乔霁,他一上麦,自家粉丝都很捧场地开始刷屏:“啊啊啊丘丘”“丘丘么么哒”“表白丘丘”,等他唱完了歌,字幕滚过去以后,粉丝们也不吝惜褒奖之词:“丘丘好棒”“嗷嗷嗷好好听”“唱得好燃好喜欢”,甚至路人也现身夸了两句:“好燃呀”“很好听!”
  没人不喜欢被夸奖,乔霁看得心头直飘,笑着和歌尽桃花玩笑了几句,祝他生日快乐之后就准备下麦。
  歌尽桃花这时说:“你先别急着走,等会我们要玩一个小游戏,说好了的。”
  乔霁已经有了准备,应道:“知道啦,我听完再走!”
  虽然是这样说,这场歌会的嘉宾足足写满了半张海报,毕竟是中抓圈男神攻音的生日歌会,来了许多知名cv,他们或许唱歌不是最在行,但却尤其能侃,乔霁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起初他还能认真听着,到后来就干脆一边低头打手游一边外放,让歌会充当他的游戏背景音了。
  无奈今晚单排到的队友并不给力,深知自己手残的乔霁已经相当菜,没想到队友竟然能比他还菜,完全猥琐发育不起来,气得他大骂:“你们是葫芦娃去救爷爷吗,还要一个一个送人头?”
  “……来晚了,公司聚餐,没打着车。”
  愤怒的余韵在背景音变得非比寻常的一刻,消失无踪。
  乔霁哑了火,嘴巴还微微张着望向电脑屏幕,没想到千叙真的来了,此刻公屏上汹涌的刷屏就能说明一切。
  游戏在队友坚持不懈的送人头下宣布结束,不过乔霁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管它了。千叙在麦上说:“临时来的,没准备字幕,大家将就听吧:《大浪淘沙》。”
  在宣布歌名的一瞬间公屏就沸腾了,这一首也是翻唱无数的知名燃曲,然而因为歌词上极快节奏的咬字和后半段连续爆发的超高音,几乎很少有人能够现场一气呵成地完美驾驭它,多数人在歌会时都会选择绕开,唱一些更加从容和讨喜的歌。
  结果千叙说他要唱,不光要唱,还是临时随便决定了要唱,连字幕菌都没一个,好像只是异想天开就干了。
  但前奏响起,千叙开口的第一句,所有人就都知道他绝不是异想天开。
  以乔霁有限的声乐理论知识来看,千叙的嗓音属于“小嗓”,不像苍镰那样天然的大气雄浑,照理说应该是很难驾驭这种难度较高的燃曲的。但在他开口之后,乔霁就只有一个感受:“稳。”
  低音稳,高音更稳,高低音间的过渡衔接流畅无比、几无瑕疵,几乎听不到换气声,音色几乎从头到尾都保持在一个统一的区间内。最让乔霁惊异也让现场听众尖叫的后半段连续高音,更是在高度完美抵达的同时丝毫不让人觉得刺耳,一气呵成,公屏上长短不一的“啊啊啊啊啊”刷屏之快,连一个id都看不清,简直要晃花人的眼睛。而且即使听众为之疯狂,千叙的嗓音状态依然听起来很“稳”,一点也不觉得他累,高音好像原本就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
  乔霁听完千叙的现场,再去回忆回忆自己刚才唱的,就一句话:关公面前耍大刀,差距太大,不忍直视。
  他喜欢上唱歌,也是因为在国外空虚寂寞满目茫然的那几年,只有循环听着华语流行歌曲的时候,熟悉的乡音才能稍微让他忘掉烦恼、缓解想家的情绪,听着听着也就自己学着唱了。他这个入门方式据说和千叙差不了多少,千叙也是先听,感兴趣了,才开始学着唱。
  但他俩学唱的各自成果大家都看到了,还真是师傅领进门……羞辱一家人啊。
  就这,刚才自己的粉丝还能夸出那么多,他们果然对自己是真爱……
  乔霁现场聆听千叙炫技的感想,从自我检讨开始,到感恩粉丝结束,可以说是非常正能量了。
  乔霁胡思乱想期间,千叙已经唱完下麦了,换了一位cv上来,也是唱歌,唱了一首《贺新婚》。
  这一位成功让乔霁的自信心触底反弹、重新膨胀了:没别的,这位唱得还没他一半好听呢!气虚跑调,换气声大得像犯了哮喘,难为粉丝还在公屏上捧场:“xx加油”“xx好气质”“表白xx”,只不过相比千叙刚才唱歌时的盛景,要明显零落许多了。
  乔霁点开在线列表,对着名叫“千叙”的小黄马暗戳戳发了个密聊过去:“都不知道你也会来,一会你也一起玩游戏吗?”
  对着弹出的密聊,黎叙停下了正要退出频道的手,思考一瞬,回复:“玩啊,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之丘发过来一个哭脸:“我也是[泪]都等了好久了。”
  千叙:“嗯,应该快了。”
  打完这一句,黎叙戳开频道列表最上方的紫马、该频道的主人歌尽桃花:“你们一会要玩游戏么?能不能把流程也发我一份[微笑]。”
  面对千叙临时提出的要求,歌尽桃花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能来本就是意外之喜,继续做游戏更能留下相当一部分可能流失的观众,调戏大神还能让娱乐效果翻倍,绝对是要果断答应啊!
  不过答应归答应,好奇心也是要解决一下的:“没问题,贼荣幸[可爱]不过会长怎么忽然想到要参加游戏?”
  千叙:“有人提了一下,反正闲着也无聊……游戏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呢?”
  歌尽桃花敢打包票,这个“有人”一定有猫腻,不过再追问下去就不好了,他把时间和流程表送上,就在“谢谢”“不客气”的一片礼貌氛围中结束了对话。
  黎叙拿到流程表以后开始看,发现游戏还是挺简单的,就是参与游戏的四个人(现在是五个了)通过抢板凳抽取现场的四位观众,分别连麦玩描述猜词游戏,在规定时间内猜得越多,名次越靠前,最后倒数两名会接受惩罚,做一个“老歌新唱”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