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慌慌张张的奔向灶间,可不等秋娘上前接过锅铲,俞大伯娘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用意,忙大笑着将她往外头推:“你去歇着,歇着吧,再不然就去找你几个小姐妹说说话。放心,这儿有大伯娘在,我帮你们做,用不着你沾手。”
  俞大伯娘不单将秋娘往外推着,还给最小的孙女使眼色。她家小孙女今年才三岁,却长了一副聪明相儿,一见阿奶给自己使眼色,当下就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了秋娘,边把人往外头拽边嚷嚷着:“姐姐带我玩,姐姐带我玩!”
  可怜秋娘原就脸皮薄,一面是长辈的推脱,一面是晚辈的歪缠,没多久她就败退了。
  这一切都被俞母看在眼里,偏她这会儿被村里来道喜的人缠住了,不好过去替闺女说话,便是有再多的气也只能使劲儿的往心里压,压得她哟,心肝肺揪在一道儿疼。
  然而,更可怕的事儿还在后头。
  又过了一些时候,俞家老二回来了,他是背着家里的大竹篓子出门的,这会儿里头满满的都是肉,不光有鸡肉猪肉并猪下水之类的,手里还提了好些糕点果子。
  “来来,帮我一把,可累惨我了!我差点儿没把整个集市上的肉都给包圆了。对了,我还买了好些花生瓜子糖果子,来来,都有份,都有份!”
  听得俞家老二这般嚷嚷,自然有人主动上前帮忙,且各个面带喜色,若说原本只是为了沾点儿喜气的,这会儿是真的笑开了花。
  同样的话,听在旁人耳里是哪哪儿舒坦,就连俞承嗣都不得不赞一句自家二弟还是很大气的。可俞母……
  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她差点儿没当场血溅三尺。
  那是鸡肉猪肉吗?那就是在割她身上的肉啊!!幸好方才给钱时,她没听自家大儿子的话给足了,而是暗暗扣下了许多。也幸好她二儿子虽然混账,见少了点儿也没伸张,不然、不然她真要去见祖宗了!
  接下来的事儿,已经无需多表,原本村里人就已经习惯了互帮互助,见俞家这般客气,更是别提有多高兴了。一直到开席,俞母和秋娘都没寻到机会进灶间,事实上别说是灶间了,她们根本就始终被人缠着,半点儿空闲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俞大伯家的女眷在自家忙活,还有其他热情的村人帮着搬桌椅端盘子。
  对了,还有跟善财童子一般的俞家老二,尽管他散的并不是银钱,可花生瓜子糖块之类的,哪个不要钱了?就算俞家是村里的富户,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能买上一点儿甜甜嘴儿。
  眼瞅着村里人毫不客气的一把一把的抓,甚至抓了都没顾得上吃,只拼命往怀里揣,俞母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席面都还没开始,花生瓜子糖块全都没了。
  终于,到了开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的加更,本章6k,晚安(●—●)
  ☆、第46章
  第046章
  随着秋收临近, 尤其有些早熟的作物已经开始陆续收获了,这段时日以来, 村里人几乎都在地里头忙活, 干的活儿多了, 胃口自然也就大了。偏上河村属于这一带比较穷的村子, 多半人就算是正秋收那几日, 也一样舍不得吃好的,其实也不是舍不得,而是真没有。
  冷不丁,俞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且又不是传统的寿宴、喜宴,但凡得了消息的人都蜂拥而至。多半人还是会搭把手干点儿活的,可说真的, 俞家就算本身人口不多, 可亲眷真不算少,不过就是办个酒,哪儿就有那么多活儿可干了?
  活儿没多少, 人倒是来了不少, 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平日里跟俞家没啥来往的人家, 偏家里碰上这么大的喜事儿,又不好把人往外头轰, 以至于等到开席了,每一桌都挤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人索性不坐了, 端着从自家拿来的大海碗,站在旁边等着开吃。
  那就……开席呗!
  都到了这份上,俞母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横竖都这般了,她还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帮子的人在自家院里院外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凭良心说,俞家这次办酒真的已经算是极为客气的了,可再客气也架不住来的客人多呢!
  就拿上回俞家老二定亲那次来说,一桌子也就坐个十人左右,可这回每一桌连坐的带站的,起码也有十七八号人。就这样,俞承嗣还颇觉得羞愧,自认家里没尽到主人家的义务,竟是叫客人们站着用餐。可要俞母说,谁家也不可能准备那么多的桌椅板凳,要是他们早些过来,回头再去借点儿倒也成,偏好些人是临近午饭才听人提起这事儿,随手抓一把葱蒜就急匆匆的赶来吃饭,自然就没个座儿了。
  等一开席,饭菜刚端上来,甚至于还不曾放稳当了,甭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所有人都将筷子伸了过来,还都是那种一筷子平平的伸过去,直接将肉啊菜啊都串在筷子上,一下子就挟走了好多。
  等盘儿盆儿放稳了,那里头也就只剩下了点儿清汤寡水。
  俞母:………………
  她已经彻底绝望了,也没寻座儿坐下,而是木然的看着这院里院外的人群,简直就是如丧考妣,全靠一股心力支撑着才没能当着众人的面倒下去。
  因着来客中,有一半都是跟俞家没啥关系的,剩下的一半里头,也有很多交情一般的。所以,等吃好喝好之后,人家也就都各自散去了。想赶场子的,这会儿不过才晌午,还能赶个晚集,想去地里头瞅瞅的,正好今个儿天气不错,正晌午都不怎么晒,去地头转一圈消消食,回家还能歇个午觉。
  于是,就跟退潮似的,眨眼功夫去了一多半人,倒也各家都留了一两个干活麻利的女眷,帮着收拾残局。不过,其实也没啥残局好收拾的,桌上的盘儿盆儿都是干干净净的,连汤汁都被人用馒头蘸了一遍,半点儿油水都不剩。
  余下的,无非就是将桌椅板凳归还给各家,再就是洗碗碟了。
  俞大伯娘招呼其他村人帮着将桌椅板凳给还了,自个儿则带着几个儿媳妇儿将碗筷等等都归拢在一起,就在俞家院子角落里的井边洗了起来,还不忘将洗碗水拎回自家喂猪。毕竟就算吃得再干净,多少还是有些油水的,人不吃,这不是还有猪吗?
  等一切都收拾利索了,客人们也都离开了俞家,俞母才发觉自己啥都没吃。的确,她是没干多少活儿,可都揪了这半天心了,还陪着说了不少的话,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刚打算进灶间去瞧瞧还有啥剩下的,随便糊弄一口,就被俞承嗣拉到了一边说话。
  “阿娘,我瞅着家里也没啥事儿了,正好今个儿天气不错,索性待会儿我就回镇上了。到时候还要给先生送一份谢师礼,请同窗好友小聚一番,再就是我未过门媳妇儿那头,她爹和叔叔伯伯、哥哥弟弟都是念书的,保不准还得特地登门拜访一下。我也知晓马上就到秋收了,家里忙活走不开,这些事儿我自个儿来应付,阿娘您多给我些钱就成了。”
  俞承嗣说的倒是句句在理,可这些话听在俞母耳里,不亚于再度在她心头割了一刀。
  咋又要钱呢?钱钱钱,都管她要钱,她福都没享,钱……罢了,好歹这是她最心爱最看重的长子,给吧。
  没奈何,俞母只得从屋里拿了钱交给俞承嗣,又目送他背着书奁离开了家门,她整个人都如同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也懒得去灶间寻摸吃食了,只想立刻回屋躺会儿歇口气缓个神儿。
  可惜,就这么点儿可怜的心愿,都没能满足她。
  这才刚进屋呢,俞母连鞋都还没脱,小闺女秋娘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阿娘!”
  “穷叫唤啥呢?我累了多半天,还不能叫我歇会儿?”
  秋娘见她娘面色不好,本来已经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再度开了口:“阿娘,灶间那头……大伯娘把所有的油都用光了,还有咱们缸子里的米面啥的,都没了。我、我……”
  “啥?!”
  俞母再也歇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灶间赶。
  乡下地头的灶间都比较大,因着习惯了堆放各种杂物。俞家自然也不例外。除了灶间角落里堆的柴禾明显的少了一半外,其他的东西乍一看是没啥变化,可仔细一瞅却是不得了了。
  一大一小两个缸子,大的装了米,小的放了精细白面,原本都有九分满,如今却已经见了底。灶台边上的两个油罐子,装的都是猪油,去年年关俞家杀猪时,特地留的肥肉炼成的猪油,一个罐子就是三十斤重,两罐就是六十斤,全家一年的量。虽说其中那个已经开封的,本身也没剩几斤油了,可另外一个原本是满满当当的,这会儿一样见了底。
  还有粗盐、酱料、生姜、葱蒜……
  反正灶间就没一样还能吃的了,看来看去,也就柴禾还剩下了一半,旁的竟是都空了,包括今个儿客人们捎带来的新鲜蔬菜瓜果还有米面鸡蛋啥的,全没了。
  “这、这是……咱家这是遭了蝗灾哟!!”
  俞母欲哭无泪。
  若问庄稼人最怕什么?不是旱灾也不是水患,而是最最可怕的蝗灾。要知道,甭管是什么灾害,多少还是能留下点儿东西的,唯独只有蝗灾,别说吃食了,怕是连一棵全须全尾的草都寻不出来。不然,怎会有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这种说法呢?
  好在小青山一带还从未发生过蝗灾,起码近一两百年里是没听说过的。偏生今个儿,俞母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绝望的感觉。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半月之后,秋收到了,因着俞家元气大伤,今年索性也就不雇短工了,而是家里人亲自下地收割。当然,俞承嗣和秋娘仍是不需要下地的,前者压根就没回村,后者要在家里煮猪食喂猪喂鸡、生火做饭,还得去田里送吃食和凉茶。
  下地干活的主要劳动力还是俞家老二和老三,几乎十有**都是他们俩兄弟干的。俞父身子骨不好,可还是坚持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俞母则赶着牛车运粮食去坝上晒干。
  秋收比春耕苦多了,这才没两日,俞母已经累得整个人黑瘦了一圈。
  正好运完一车后,她靠在牛车上略歇了会儿,却听到一旁两个婆娘在说闲话。
  “……哎哟那个冯家,可了不得了的,那席面,碗碗都是荤菜,一筷子下去你就挟不到一口菜,全是肥得流油的大肉啊!就这,还是给下苦力人吃的!”
  “我也听说了,人家冯家宰了两头大肥猪呢,桌上就没一个凑数的小菜,摆上流水席,村里随便吃!不够的,再添啊!”
  “就是!瞧瞧人家多客气,咱们村那俞家呢?还出了个秀才公呢,席面上的肉一半是外嫁女带回来的,不过就是杀了几只鸡,可把贵顺那婆娘给心疼的。那脸色,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家里办喜事儿了,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哈哈哈哈哈,你这嘴损得哟……”
  俩婆娘还在那头叨叨的说着,偏坝上本就大,这会儿又都堆满了粮食,俞母个头不高,又是歪在牛车上的,对方瞧不见她,她其实也一样瞧不到人,可架不住那阵阵编排声儿可劲儿的往她耳朵里钻啊!
  有心出去辩解两句,可俞母只觉得这心里又是累又是疼的,愣是半晌都没起身,反而那俩婆娘干完手头上的活儿,又往田里去了,她索性也不起身了,捂着心口靠在牛车上喘气。
  是她太小气了吗?冯家那是百多亩良田啊,他们俞家统共也就这么十来亩薄田,也就是在上河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是个体面人家,搁在下河村算个啥!
  别看两个村子名字差不多,离得也不怎么远,可事实上差别大了去了。
  上河村位于小青山的山脚下,村子有一多半地方都是出产微薄的旱地,少有的水田其实也并不算肥沃。人家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他们这儿,除了砍柴拾柴比下河村方便一些外,旁的真没啥好的。尤其小青山上多是野兽,有本事进山打猎的,整个村子也寻不出两个来,反而因为出产不佳,少有富户。
  整个村子不多的水田,也就俞家占了五亩,里正家有二十来亩,还有几户人家凑一起也就那么三五亩地。
  可下河村就不同了,多半地方都是肥沃的水田,起码也有两三百亩,反而旱地少得很。更叫上河村嫉妒的是,明明两个村子相距不远,每年都是下河村先秋收,当然提前的日子最多也就那么三五天的,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年年都是雇人收割的,自家人也就做个饭送个茶啥的,就是最穷的人家,日子也没比俞家差多少。
  其实,俞家原本是能过得很好的,可谁让他们家供养了一个读书人呢?下河村好些人家兴许并不如俞家那般富裕,可论起来,日子过得还真就不比俞家差。
  只能说,人各有命,想开点儿就好了。
  可惜,俞母明显是想不开的。尤其一想到冯家那独一个闺女原本可以说给自家二小子的,偏生那亲事没成,如今寻的这个,本身当然也不差,她再怎么偏心眼儿,也不至于故意去祸害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可有冯家闺女珠玉在前,她还真就看不上自家未过门的二儿媳妇儿。
  唉,等秋收之后,家里还有两场喜事儿要办,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需要花钱了?只怕就今年的精细粮食是丁点儿都别想留下来了。
  再有就是,自家老三的亲事恐怕还得再往后拖一拖了,起码再拖个一两年,等家里缓过气来再说吧。实在要是不成的话,就拿秋娘去换一门亲,怎么着也能省下来好几贯钱的定礼、聘礼。
  俞母边歇边细细盘算着,看看哪里还能再省点儿钱,哪里又能再抠点儿钱出来。大儿子那头是不能省的,偏其他地方能省的又不多,盘算来盘算去的,除了让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外,旁的啥好主意都没。
  犯愁的人还不止俞母,还有远在深山里的俞小满。她愁的是该给自家二哥送点儿啥礼好呢?依着小青山一带的习俗,身为妹子甭管是送肉还是送蛋,都是既妥当又体面的。
  然而,她不想送吃食。
  嗤,真要是送了,还不定便宜了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今天老打不开后台,先更一章,等下12点还有一章。
  本章4k。
  ☆、第47章
  第047章
  俞家老二成亲之前, 俞承嗣先成亲了,当然都是在秋收过后。
  庄稼人要办喜事, 但凡有选择的机会那都是选在农闲时分的, 而秋收过后又占了多半。这是因为秋收过后, 粮食满仓, 哪怕是最穷困的人家, 这个时候手头上也多少能有些钱。而今年,上河村虽然不如相距不远的下河村那般全村大丰收,可总得来说,还是收获不菲的。
  旁人家且暂不提, 单说俞家好了,五亩水田十亩旱地都丰收了,较之去年还略好了几分。
  水田全是俞家人自个儿打理的, 旱地则是赁出去了九亩, 只留一亩自家耕种。因着今年收成不错,俞母又铁了心的将水田出产的稻子全卖了,丁点儿都没留下来, 足足卖了三十贯钱。
  这个价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等于一亩地就收益了六贯钱。
  可惜的是, 旱地就没那么值钱了。赁出去的九亩旱地,俞家这头只得三成的收成, 在留下了自家的口粮后,全数卖掉也不过才五贯钱。至于自家耕种的那亩地,出的是蔬菜瓜果, 都是乡下地头人人都种的,便是拿去城里卖,也卖不出多少价来的,再说了,家里还有两场喜事那般,只怕到时候地里的蔬果也就堪堪够用。
  秋收过后,村里人并没有立刻闲下来,或是借了牛车将粮食运到镇上、县里卖掉,或是寻几个伴儿,三五成群的进城打短工。这会儿离冬日还有小半年呢,虽说他们这儿秋收之后也能种些类似于白菜之类的抗冻的蔬菜,可这些事儿家里的婆娘老人孩子就能完成,壮劳力自然是想着尽可能多赚些钱好贴补家用。
  因此,等俞承嗣成亲那日,村里反而没多少人来赴宴了,即便来的,也都是老弱妇孺,敞开肚子吃也吃不了太多。
  见了这情形,俞母心头略微好受了点儿,可回头听了俞承嗣的叮嘱,她又愁上了。
  原来,俞承嗣寻的这门亲事,虽然本身是住在镇子上的,可他们家在县里头还有一门贵亲,且城里人的习惯跟乡下不同,尽管也有在家里办喜事儿的,可办完喜事儿之后,却仍会邀请几个至交好友去酒楼小聚一番。
  可以这么说,自家办喜事请的是亲眷长辈,而成亲之后去酒楼小聚的则是同窗或者同辈的兄弟、朋友。这等于就是说,一场喜事要花两笔钱了。
  俞母本想说,城里人既是这般讲究,就叫他们讲究去好了,横竖上河村就这么个规矩,哪里还有再上一回酒楼的道理?偏俞承嗣不认可,他和大舅子二舅子皆是同窗,且他大舅子早在几年前他头一回下场考秀才时,就高中了。二舅子比他还小两岁呢,今年也考上了。至于他那老丈人,更是在县学里头任教,若非他本人一表人才,学问也不错,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