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7)
  大概指的是把一条纸带扭动180度,再将首尾黏连起来的曲面环。
  如果把一只蚂蚁放在上面,就会出现一个奇异的现象:
  蚂蚁绕纸环面爬动一圈,可以在不越过纸边的前提下,把这张纸条的正面两面都爬个遍。
  用蚂蚁举例,这是讲解莫比乌斯带、帮忙理解这一概念时的通用例子。
  因此,教她这个概念的老师曾跟他们开玩笑说,世界上每多出一个莫比乌斯带,就有一只蚂蚁惨遭毒手。
  他们就是那群被不知不觉放上了莫比乌斯带的蚂蚁。
  这条存在于虚无中的纸带,即将把他们指引上那个演示给他们看的不归之路。
  但在李银航看来,循环并不难解。
  只要蚂蚁愿意从这条纸带上跳出去,就能终结这永无止境的循环地狱。
  前提是,他们必须信任南舟给出的一切讯息。
  南舟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为了博取信任,他甚至独身一人在大雾中坐了数个小时。
  向来是无条件信任南舟的李银航偷偷借着手电的余光看向了陈夙峰和元明清,发现他们也并没有什么怀疑的神色,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气。
  南舟拿出的,可以算是实锤了。
  即使是元明清,也不得不信。
  纸是现撕的,不存在提前做伪的可能。
  南舟的诡异行径,让元明清十分关注他的行踪,一直在隔窗窥看他;车厢之间更是前后通透,南舟根本没有偷溜上车伪造现场的余裕。
  当然,也不可能是李银航和他里应外合。
  李银航是继他之后,第三个回到车站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元明清眼里,她没有时间和南舟商讨计划。
  即使在她少有的和南舟的独处时间里,元明清也在用窃听器偷听。
  车内的诸般随机事件,都是在南舟拒绝登车后发生的。
  他可以确信,李银航根本没有告诉南舟车内这些小情况变动的时间和空间。
  虽然第1车厢的空水瓶还没有滚落,第2车厢的行车记录表也没有被添上内容,圆珠笔也还好端端地夹在硬壳垫板上,不过,这些细节上的出入都是可以理解的。
  在更远的未来发生的事情,南舟预料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想通这些关节后,元明清的脸色却没有好上分毫,反倒更加难看了。
  他手里正握着第2车厢的未来画。
  这张画,按理说没有后三节车厢的血腥,也没有第1、第3节 车厢实锤的未来正在发生那样直观。
  可以说,第2车厢里的一切,目前还都没有发生。
  但他还是用手电牢牢对准画面的一个角落,脸色奇差无比。
  有雾气阻隔,李银航当然没办法即时捕捉到每个人的微表情。
  她浑然未觉元明清的紧绷,轻松道:那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呢?
  我们当下所做的一切,都在推动未来。南舟说,我们要摆脱未来,只需要在现阶段,让未来不可能发生就是了。
  这也和李银航的设想一模一样。
  只要剪断纸环,莫比乌斯带自然会解开。
  但李银航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她记得,行车记录表里,显示的人数是4。
  那也就是说,立方舟的5个人中,有4个人上车,注定有1个人落单?
  是舫哥没有回来吗?
  还是他们早在登车之前,就产生了争斗,杀死了一个人,从而埋下了什么隐患的种子?
  结果,她刚刚胡思乱想到这里,一旁的元明清就开始发难了。
  他咬着后槽牙道:所以,你打算怎么让这个未来不可能发生?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
  南舟用沾满雾露的、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看准元明清,看得他一阵火大。
  元明清怒道:你还是不打算上车,是不是?!
  听了元明清的话,李银航一头雾水。
  她来不及去想还是什么意思,摇头道:不对不对。
  她用手电筒照了四周一圈,发现第2车厢的画在元明清手上,便将一道手电光扫过去,对准了行车记录表的位置。
  你们看,这不是说有4个人
  陈夙峰轻轻在旁补充了一句:乘务员也上车的。
  李银航愣了一下,旋即耳膜嗡的一声,轰响了起来。
  是啊,4个乘车人员,不是4个乘客。
  她的惯性思维,让她以为最后他们能成功上车的人有4个。
  在南舟回来的第3个小时,他问了乘务员,一会儿谁来开车。
  乘务员的答案是他来开。
  当时,李银航就在列车里听得清清楚楚,却并未深想。
  直到现在,她才明了南舟这样询问的用意。
  李银航循着这个思路一路想下去,手足的血液一点点冷凝起来。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南舟要把这一切称呼为时间陷阱。
  她血液逆流,掌心发麻,低声道:时间陷阱一共有4个,是不是?
  听到她这样说,南舟终于转向了她,沉默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陈夙峰不解:什么意思?
  他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元明清投诚时,曾对江舫、南舟和李银航讲述过《万有引力》之所以会存在的真相。
  地球是一个单独的副本世界。
  高维人为了更好地享受游戏,曾经把地球相对高维的时间调得极快,地球的万年,在他们看来,不过短短一日。
  祂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让物种的演化更加快速,体验数据在光速进化中碰撞出的、偶发的美丽。
  后来,因为演算过于真实,地球上的恐龙灭绝,高维人对地球失去了兴趣,便把地球副本废弃了。
  这件事说明,他们可以调整副本与副本之间的时间差。
  这是高维人在最后一个副本,把他们先拆分成5个小副本,各自为战的理由。
  这也是一个被李银航忽视的、第1个真正的时间陷阱。
  她苍白着脸,向陈夙峰分析,也好厘清自己的思路。
  她说:高维人能把未来演给我们看,第一,他们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回来;第二,他提前知道我们回来的先后顺序。
  陈夙峰讶然,埋头细想一阵,断言道: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做到。
  是,理论上,都不可能。
  不管是陈夙峰的临场献祭队友,还是李银航顶替南极星出去战斗,都是灵光一现的个人行为。
  万一李银航完全没有牺牲自己的打算,一根筋辛辛苦苦地玩到最后,结果完全错过列车了呢?
  万一陈夙峰没有反抗成功,被队友们献祭掉了,或是踩中墓中陷阱,不被算作自我牺牲,白白折进去了呢?
  别说他们,就连看上去对副本十拿九稳的元明清,也不能排除在副本中被流弹打死的可能。
  假设车站时间和副本时间是同步的,高维人是怎么能演算出他们的未来,并展示给第一个回来的南舟看的呢?
  李银航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可是在副本游戏推进到第14个小时的时候。
  那个时候,南舟可早就看到车厢内的未来了。
  然而,如陈夙峰所说,高维人也是不能预测未来的。
  倘若他们能预测未来,当初就不会因为一时狂妄,答应和江舫交换心愿,也不会脑袋一热,选择和江舫赌博,来决战谁是团队榜第一。
  但是,如果
  她颤声问陈夙峰:如果,高维人打了个时间差呢?
  如果,这根本不是我们第一次在车站里会合呢?
  第303章 蚂蚁(二十六)
  陈夙峰瞠目结舌。
  四人身处五里长雾中,相对无言,恰和此时众人的心境相符。
  待陈夙峰反应过来,马上不可思议地反问: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李银航焦虑地咬着手指,满心宛如乱麻缠绕。
  她其实也没有很明确的想法,只是笼统地觉得不对,哪里都不对。
  可要她用语言描述自己马赛克一样的思路,还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
  呜
  乍然间,列车的汽笛一路向上,冲破空际,像是一柄竖直的利剑,将浓重的雾气自中剖开。
  她猛地打了一个颤,手中的图纸没能握紧,飘落在地。
  这是车中的乘务员拉响的汽笛声。
  它友好而冰冷地提示着他们,距离登车,还有50分钟。
  南舟俯身拾起发软的绘纸,淡淡答道:做得到的。
  我一直在想,在最后一个副本里,高维人先是让我们签订契约书,又把我们分开,肯定有理由。
  比如,把我们分开来,各个击破,总能杀死一两个人吧。
  可是,会有这么简单吗?
  元明清说到这里,南舟看向了他们中唯一的高维人,你说,高维人会满足于只杀死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吗?
  元明清深深呼吸,吸入了一肺冰冷的水珠。
  他现在确信,这次副本背后隐含的千丝万缕、错节盘根,的确需要平定心神,一点点从头解起,才有拨云见日的可能。
  让自己的心绪沉淀下去后,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以高维人的骄傲,对祂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立方舟五人组的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但因为有观众的监督和怀疑,祂们即使是真心实意想要送立方舟去死,也不得不留下一些破局线索,让他们不至于全无生机。
  魔鬼躲藏在可怕的细节之中,需要他们费心发掘。
  但它也堂皇地出现在大局之间,让人难以觉察。
  比如说
  元明清问南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南舟的副本难度非常强,一着不慎,他便再也离不开那个游戏世界。
  高维人在南舟的副本难度上可是半分都没有放水。
  元明清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
  我是在听到你的副本之后才开始怀疑的。南舟说,我说过的,你的副本太简单。
  元明清:
  南舟娓娓分析道来:你也说过,那是你最擅长的游戏,你只是有一定的可能死在副本中,却不像我、像银航、陈夙峰一样,是九死一生的局。所以,我认为,你的副本本身就是破局的线索之一,告诉我们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当时看似嘲讽的话语,如今听来,却有了别样的震撼效果。
  诚如南舟所说,元明清经历的吃鸡副本,横向对比之下,的确是他们中最简单的那个。
  简单到不符合高维人想让他们全部死掉的主要指导思想。
  但身处其中的元明清怎么会嫌副本简单?
  他只会觉得自己幸运,认为是高维人对他还有一点情分。
  直到现在,元明清对高维最后一丝盲目期待终于彻底粉碎,荡然无存。
  祂们同样不希望叛徒活着。
  就算不死在副本里,也要死在其他地方。
  南舟说:我的副本给了我最多的、最有价值的提示。
  陈夙峰试图加入讨论:是副本时间特别短吗?
  这是第一点。先记住,留着以后再说。
  说着,南舟从仓库里取出了五支长短一致的铅笔:我们已经有四个人通关,都还记得自己的游戏任务说明吗?
  事关生死,他们当然不会忘却。
  李银航翻开笔记本,一一历数:南老师的游戏里,每个游戏成就都和蚂蚁相关,而且游戏把三个盒子世界里的主要角色都称作蚂蚁;元明清的游戏主题是互相杀戮,蝼蚁竞血;我的游戏里,设定是小蚂蚁要找到离开农场的道路;小陈的游戏,是用蚂蚁和神明来隐喻人类和邪神的关系
  她合上笔记本,做了个总结陈词:共同的主题都是蚂蚁啊。
  不是要你找相同,要找不同。南舟一针见血,我的副本,是除了标题之外,唯一一个详细提到列车的。
  他们四个人,每个人的副本名称都叫做【蚂蚁列车】。
  只有南舟,在所有人都遗忘了契约书内容的前提下,提前得到了要去赶列车这个关键信息。
  当时,他将列车理解成了排成一串的盒子世界。
  就像从一个封闭的车厢,走入另一个车厢。
  他的理解并没有错。
  但这样的理解,并不应该局限在单一副本内。
  第一个线索,我的副本时间是最短的。
  南舟举起了一根铅笔,又拿起了第二根。
  第二个线索,只有我的副本提前切题,知道了蚂蚁列车可能代表着什么。但你们应该是在回到车站,看到列车后,才知道为什么副本叫【蚂蚁列车】的吧?
  李银航和陈夙峰一齐沉默。
  的确如此。
  他们的游戏本身,和列车毫无关联。
  李银航也曾对这一点表示过疑惑,但最后她强行理解了一波,认为参与游戏的蚂蚁是五个,他们立方舟的五个人在一起,说不定就是列车了?
  后来,回到车站,看到真正的列车,李银航便没再怀疑过,又怎么会认真细想?
  在李银航他们缓慢消化信息、试图分析线索2到底要如何和当下联系起来时,南舟把第二根铅笔和第一根并排放置,上下两端完全平齐,随后,他左手手背朝上,用修长的中指和食指牢牢夹住两支铅笔的下端,确保两根笔像是站到了他的手指上一样。
  旋即,他用右手取来了第三根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