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风评被害后 第195节
  看来他还是对宝船之上的渔网很是耿耿于怀。
  江兰催又道:“前提是,不能用我自己的兵器。要用一把刀,并且刀要归还与她。她给了刀,灵石,还有十株灵草,一颗根骨丸。”
  “根骨丸?”云闲对带“根骨”两字的都带有点抵触心理,可能是被刀宗灵泉里捞出来的黏糊糊魔核给恶心到了,问:“薛兄,有这种说法?什么灵丹妙药能对根骨起效?”
  薛灵秀短促道:“做梦较快些。”
  都说了根骨天生,不容改变,怎么有些人就是不信邪。
  “看来,是‘那东西’要姬尚这么做了。”云闲若有所思道:“江道友,那什么鬼丸子你没吃吧?”
  江兰催面色一僵:“我吃了。”
  “吃了就吃了。”想来那么点剂量不会产生什么特别大的后患,云闲慈爱道:“没事,下次记得出门在外别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知道吗?还有,那把刀呢?”
  江兰催直言不讳:“被收走了。我也奇怪,那刀看上去跟普通兵器没什么两样,但用起来相当锋利,我还没用过这么好用的刀。”
  他话音落下,那头一直无言的宿迟突然启唇,冷冷道:“拿出来。”
  云闲:“嗯?说谎?哎呀,我又不会拿走,就拿来看看!”
  “……我操?”江兰催见鬼道:“你怎么知道它还在的?!你有透视眼啊!!”
  片刻后,那把小小的刀摆在众人眼前。
  说是刀,看起来更像是匕首。刀刃锋利,含着黯淡黑光,刀身上漆黑纹路缠绕,上头的槽还蓄着当初姬融雪被伤到的血。只不过这血也被同化了似的,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恶臭。
  “这刀一看就不正经,你也想昧下来啊?十三香这么不挣钱的吗?”云闲捂着鼻子,用手挥散气味,抱怨道:“难怪你身上一股腌菜炖猪腰三十天忘了掀锅的味儿,我之前以为你在地牢里待久了没注意卫生才不好意思说,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什么破形容啊?你平时都在吃什么东西?还有,你当我想?”江兰催怒道:“这血是我完成任务的证明!不然谁知道她的伤是谁下的手?”
  祁执业拧眉,伸手过去。
  金光缓慢且坚定地笼罩住刀身,上头漆黑的纹路图案突然如活了般蠕动变形,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响,仿佛小孩的尖叫,恶臭更深,在纹路即将消散的前一刻,图案隐约诡变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眼珠幽黑,仿若向外窥探。
  祁执业收回手,刚想开口,那刚才已然消散的纹路又鬼魅般的缠了上去。
  这般漆黑,竟看着就令人心生抵触。
  “……魔刀,魔书,魔人。”乔灵珊凝重道:“这把刀沾了人的血,会如何??这绝对是要对大小姐不利!”
  薛灵秀看着刀刃形状,忽然想到什么,对裘漠低声道了句“得罪”,又朝空壳姬尚继续说“得罪了!”,方才小心翼翼用扇柄挑开姬尚衣角。
  果不其然。
  姬尚腰间,竟然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魔刀!
  众人呼吸一屏。
  “此前我就在想,魔气就算再有掠夺性,她修为不济,差距如鸿沟,又要怎么轻易做到占据裘漠的躯体。”祁执业沉道:“南荣红那日半夜见她爬窗进来,刀砍剑刻,期间这把刀沾了多少裘漠的鲜血?”
  如果说,要直接占据一个人的躯体,难度太大。先用这魔刀伤了对方,就如同在其躯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如此继续……
  江兰催没跟上课,一脸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把刀虽然看上去不像正派东西,但邪派的东西也未必不能用吧?”
  四界门派甚多,有较正派的,自然也有较不讲究的。他记得南界就有什么炼死人骨头驱使灵体的宗门,不也活的好好的么,最多被人讲几句损阴德。
  “抱歉江道友,事态紧急,现在没空跟你说。”云闲把刀拿起来,敷衍道:“等出去了问你爹去。”
  江兰催:“……”
  岂有此理!他天下第一刺客何时受过这个鸟气!!
  云闲拿着那刀研究了半天,线索却在这就中断了。
  就如她一开始那隐隐约约的预感同样。有人提前顺水推舟布置了姬尚、南荣红一事,派遣江兰催刺杀姬融雪,再配以小石镇散修的魔书线索,刻意将姬融雪、甚至她们一行人引至锻体门参加丧宴。
  而现在姬融雪因不信任,将所有人隔离在地牢内。她一人身边只有下属贺志林和完全不清楚对魔一事的锻体门众弟子,若是那东西真要发作,她就跟当年的明仁前辈一般,完全便是孤立无援!
  现在的这个局面,正是“它”想要看到的吗?南荣红是否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在这锻体门百废待兴最薄弱的时刻……
  “对不住,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的。”风烨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重了,弱声弱气道:“我们要如何是好?现在也出不去……”
  “等吧。”云闲叹气,似是极为疲惫:“也只能等了。”
  转瞬便是十日已过。
  不得不说,来锻体门的这些宾客,每一个都是能屈能伸的好手,顺风进,逆风退,谁占优势就跟谁。只有刚开始还有几个硬骨头还死犟着不肯改口,在姬融雪关照下,现在众宾客分散在单人间,却共用一张嘴:
  “姬掌门当真是年少有为!哈哈!难怪裘掌门死后也对你赞不绝口!”
  “恕我直言,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还会有异议?除了姬掌门你,难道还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么?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其实我和裘丹道友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只不过是吃过几顿饭,聊过几次天而已。是非公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姬掌门放心,我是真心这么想的。什么,改口?有什么好改口的?这里这么多人,谁不长眼的要是说了什么,我老洪第一个上去抽他!”
  “……”
  三十二管事原本就被南荣红杀了几个,又被姬融雪杀了几个,现在算算,差不多只能凑个二十二。看上去颇没气势,终于蔫巴了。
  管事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其实掌门之位上坐的到底是哪位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是个蠢货。宗门是个庞大的组织,每个部分都要精打细算,二十几个管事分管十五堂,姬融雪打完棒子给个甜枣,承诺今后拨到每个堂内的银两灵石都不会少。
  接下来,就到长老了。
  长老们弱窍的位置都被捏着,还有掌门印桎梏,生死只在姬融雪一念之间。姬融雪并未向对管事那般强硬压制,反倒告知他们,若是想离开锻体门另谋发展,现在便可以离开,她不会阻拦。
  但想也知道,各个长老在锻体门这么多年,攒下了这么多根系,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愿意一走了之。这种事,就看有没有人出头。若是有人真愿走,那后续的人肯定便会跟上,但可惜,大家的心思不是很齐。
  大长老死了,二长老死了,现在首席之位,按理该是由三长老顶上。
  三长老叹息了数日,最后终于一槌定音:“我服你。今后必将忠心辅佐。”
  自然,他的决定中,掺杂着那么对南荣红与姬尚的愧疚——有,但并不是占大头。姬融雪将他的族人接来了锻体门“悉心照料”,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姬融雪与云闲一行人交情匪浅,细数看来,云闲,祁执业,薛灵秀,宿迟……都是今后宗门的头号人物。这般关系网如果能抓好铺开,此后锻体门的助力绝对不少。
  是不是朋友不重要,只要利益相连,就足够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姬融雪还太年轻。
  但他既然做下决定,就必然要承担这一风险。
  十五日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掌门登位仪本该在丧宴后一天就开始举办,现在足足推后了半个月。那些宾客的所属宗门察觉事情有异,已经开始坐不住,朝锻体门发来书信询问,姬融雪看着他们一一回信,才转身出门。
  门外又是冷厉寒风呼啸。
  铁蛋跟在她身后,道:“大小姐,快是冬季了。”
  极北之地,四季皆冬,是不是冬季对她来说毫无区别,姬融雪道:“知道。”
  铁蛋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不该说,半晌才踌躇道:“今后,可能便很少再能见到夏天了。”
  姬融雪喉头滚动,道:“知道。”
  既然继任掌门,除非重大事件不可外出,至少三年之内,她必将坐在主殿,面对这永无止境的滔天风雪。
  四方大战是在夏季。闷热黏稠的空气,浩浩荡荡的人群。她其实并不喜欢,但对她来说,许多人的记忆从夏季开始。
  “云闲她们怎么样了?”姬融雪避开这个话题,问:“伤药送去了没有。”
  “送去了。但是薛道友没用。他说他自己带了,用不着……不用我们的。”铁蛋尽量拣着好的说了,“一日三餐照常送去,就是……屋子太小了,有些闷。”
  “嗯。”姬融雪步入大殿,道:“明日的登位仪,将她们请来吧。”
  铁蛋道:“大小姐,这……”
  他生性耿直,是真的不会掩藏自己的一点点面色。现在几乎满脸都写着“若是她们不愿来怎么办”,想来这十日,那一行人的心情看上去绝没有他说的那么平淡。
  “你请了便是。其他的不用管。”姬融雪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又道:“对了。将武器都还给她们。”
  铁蛋应了“是”,退出了大殿。
  十日时间,足够弟子们将锻体门主殿修缮完毕了。甚至比起从前的主殿,还要更加巍峨高峻一些,姬融雪原本对住在哪儿、主殿如何没什么触觉,快要完工的时候,却突然让人将顶上的黑瓦换成了正红色的琉璃瓦,冷厉的玄铁包了白玉边。
  果然,有了这么点颜色,在周遭漆黑的玄铁和洁白雪地上,主殿瞬间就显得光亮起来,宛如雪原上一簇燃烧的火焰。
  她回房,将门掩上。
  很空旷的大殿,裘漠的所有东西都被销毁掉了,现在暂且只有一张寒玉床,能暂且抑制她极火属性灵气的侵染,床下不起眼的角落,放着那只破旧狗窝。
  姬融雪耳边又开始响起那道声音了。
  十天十夜,未曾停歇。
  “你以为不去看,就可以装作看不到吗?”
  姬融雪还是那个字:“滚。”
  “你换了琉璃瓦,包了拐角,为什么?”那道声音飘渺道:“因为云闲刚来的时候说建筑物都是黑色很沉闷,摔倒的时候被拐角碰到了头?她这么随口的一句话,你也眼巴巴地上赶着做。可惜有什么用,你只不过是她随手帮过的朋友。比你重要的,真心对她的人,有那么多个。真可笑。”
  “再看看你,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融雪漠然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讨谁喜欢。”
  那道声音笑起来:“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呐?也对,你太知道了。你连想讨人喜欢也这么拙劣,不及别人的万分之一。小些时候费尽心思想吸引姬尚的注意力,想让母亲喜欢你,再大些,想融入锻体门,讨那些长老管事们喜欢,不是也没有用吗?反倒被别人看不起,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姬融雪深呼吸,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阵法没有用,法宝没有用。这道声音就仿佛根植在了她脑海里,可无论怎么听,都只能分辨出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放过你?何出此言?”那道声音循循善诱道:“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夜幕已深,姬融雪枯坐于床头,那道声音就又响了一夜,直到大殿以外,掌门登位仪的号角开始响起。
  “信任和喜欢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对你而言,你永远得不到。”
  “你迫切需要的是变强。只要你越来越强,大家都会惧你,怕你……你不是想要阻止魔患吗?现在这般,你要如何阻止?你太弱了,她们太弱了。你不该把时间耗费在这里,而是要去追求更高的山峰。”
  “人的感情太过廉价,不值一提。这才几天,她们就对你心生怨气。你又何苦?”
  “我又何苦……”
  铁蛋的声音在外门响起。姬融雪枯坐一夜,满眼血丝,终于起身,神色却无比清明。
  锻体门的掌门服是一套轻便的甲胄,上面镶嵌着琉璃宝石,在项前绕过一圈。代表最高功法的雪狮毛披于其上,冷硬中不失贵气。
  她披上甲胄,在两旁护卫的垂首下,踏上前往主殿的长阶。
  那头已经坐满了宾客,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此前风波的影响,举箸饮酒,言笑晏晏:
  “喝啊!喝!我干杯你随意!”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姬掌门继位。”
  “此后前途无量!必将一帆风顺!”
  姬融雪看着,面无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