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就算对祖父, 因人已经离去,宿谊对其也没什么仇恨或是埋怨, 大概只剩下冷漠了。
  逐鹿中原的英雄枭雄们,为了稳定军心,牺牲一个孙子算什么?就算宿谊心中有恨, 人都去了,他也不想再提。至少祖父对他的承诺兑现了, 父母和弟弟都好好的。
  宿谊有时候真的很大度, 甚至没心没肺。他不太愿意将太多不开心的事记在心中。
  但当他听到“许王世子”四个字的时候, 心中恨意仍旧难以自抑。
  这些曾经逼迫他自请祭天的叔伯啊,居然还活得这么滋润,可以到青州地界上来耀武扬威?
  宿谊知道自己皇帝老爹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年被逼迫失了最爱的嫡长子,皇帝老爹不报复才怪。在祖父还在的时候, 迫于祖父,他可能不会做什么。但祖父去的早,皇帝老爹登基, 不可能不报复那些人。
  宿谊虽对朝政不太关心,但在恢复记忆之后,特意关注了一下那些宗室王爷的事。
  因祖父遗命,皇帝老爹不但没能伤他们性命,反而还得给这些人封王封邑,不然就是一顶不孝的大帽子。那些人也乖觉,知道自己稍稍一乱动,就会被皇帝老爹抓着小辫子,因此在皇帝老爹登基之后,这些人都老老实实窝在封地,不敢动弹。
  不过即使如此,皇帝老爹也没让他们好过。这些宗室王爷,虽说有封邑,但渐渐被剥夺了军权和行政权力,他们只是享有封邑的税赋供奉。既是这些宗室王爷被好生养着,但手中并无权力,且不能离开封地。
  对一些人而言,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但这些人当年能做出设计晚辈性命的事,就知道他们可不是闲得住的人。
  皇帝也不过是一时之策。这些人没有实权,翻不起波浪来。如今百姓民生、北疆战事、与世族矛盾,才是当务之急,待解决这些之后,皇帝才会慢慢收拾这些人。
  就算其他事情太多,来不及收拾,让这些人慢慢被圈养死,空有野心却没有希望,也不失为一种软刀子磨人。
  先帝无嫡子,当今皇帝不仅为长子,战功也最为突出。不仅如此,当今皇帝和先后关系最为亲密,一直被先后视为己出。若无意外,当今皇帝继承皇位水到渠成。
  可皇位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心中明白自己的劣势,就肯放弃的。正因为宿谊的皇帝老爹优势太大了,他那些叔伯才会联合起来对付皇帝老爹。军中一些人也奉行富贵险中求,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被从龙之功蒙蔽了双眼,一同策划了一场祭天闹剧。
  不过那祭天闹剧却是以宿谊的豁出去,而将优势转移到自家身上。宿谊自请祭天,保护幼弟,并让先帝许下诺言,当即封他老爹为太子,他老妈为皇后,他弟弟为皇太孙。
  宿谊以自己一条命,给皇位之争画下句点。
  虽然当时他做足了求生的准备,但也知道求生希望渺茫吧。还要有师父相救。
  宿谊在知道那些人的现状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些人。他虽然不忿那些人还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但他皇帝老爹、皇后老妈和太子弟弟肯定更加不忿。这些既然已经是板上鱼肉,他何必再斤斤计较?且安心等着这些人穷途末路。
  谁知道今日居然能撞上?还真是影响心情。
  宿谊一皱眉,周围人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宿天师难得露出这么不满的情绪,看来是对那大呼小叫的人很是不喜。
  “天师在京中没遇到过仗势欺人的人?”杨诨好奇道。
  宿谊收敛自己的负面情绪,淡然道:“天子脚下,世家云集,一根竹竿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两个世家子弟官宦大员。贫道在京中,还真没遇到过如此无礼又无知的人。”
  杨诨笑道:“那估计是在地方,才常见吧。”
  众人也点头称是。京中贵人无数,街边一个不起眼的酒楼就算背后没有贵人撑腰,也定有贵人坐在上面喝酒吃菜。谁会没眼见的胡闹,说不准闹到自家长辈头上。
  耍酒疯的有,这等嚷着他是谁家那小谁,非要人给他腾位置的可没有。
  也就仗着是在地方,觉得没有人身份地位比他高吧。
  “不过藩王无事不能出藩,这许王世子是如何来到青州?”宿谊对着身后护卫道,“把人抓了,扔给河清,定是假冒之人。”
  宿谊身后护卫,都是慕晏手下有官职之人。以慕晏之名,做抓人之事,不算逾越。
  那护卫有一丝犹豫。若真是许王世子,宗室子弟,他若是抓错了人,会不会惹来祸端?不过他瞬间被“藩王无事不得出藩”被点醒,立刻道:“卑下遵命。”
  看着那护卫点了几人,陪他下去捉拿“假冒许王世子”,其余人看着宿谊的的眼神有些复杂。
  本以为宿天师乃世外高人,对凡俗事情并不上心,但现在一看,不上心不代表好欺负。这还没欺负到他头上,就雷厉风行的出手了。
  不管那许王世子是真是假,至少从中可以看出,宿谊对那许王,似乎没有好感。不知道这只是针对许王,还是其余几个藩王。
  “虽说藩王无事不得出藩,但藩王家人出藩,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同宿谊其中一人委婉提醒道。
  宿谊微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是,眼睛睁开了就不行了。”
  众人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不过话虽如此,皇帝因帝王猜忌限制兄弟行动,但皇帝和宗室毕竟是同一血脉,不见得愿意让旁人“折辱”。
  只是宿谊已经吩咐护卫去抓人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以宿天师在陛下心中地位,应该不至于会为了一宗室世子就对宿天师做什么吧。
  慕大人是皇帝宠臣,也应该知道如何揣摩心意。
  宿谊吩咐护卫之后,便继续喝茶看窗外,显然比起关心那不知真假的世子,还是窗外热闹的景象更吸引他。
  护卫出来抓人,那许王世子自然是会抵抗的。宿谊本以为那许王世子即使偷偷潜入青州,也不会带多少人。他身边这些护卫又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足够拿下。谁知道外面还是一阵闹腾,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在让护卫抓人的时候,宿谊同时派人去通知慕晏。先听下面居然还吵闹未休,宿谊皱眉,示意身边其余护卫也一同出去。
  陪同宿谊出门的是墨家众人。墨家人既然有游侠一支,自然身上武艺不错。宿谊将人都派出去了,也不担心自身安危。
  宿谊心头也窝火,道:“告诉外面的人,无论真假,都给我抓了,除许王世子之外,其余胆敢反抗之人,生死不论。”
  说罢,宿谊从怀里掏出一金牌,扔给护卫。
  生死不论一话,宿谊还是第一次说。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去的人,很难漠视别人生命。不过宿谊穿越前也是个地位不低的“纨绔”,虽然没活出纨绔的样子。但其余纨绔的嚣张,他没做过,但见过。何况穿越后,他也涨了许多见识,下这种命令,不至于太扭捏。
  不过若不是对方是那帮叔伯的儿子,宿谊也不至于。
  有宿谊命令和金牌在手,护卫再无顾忌。这次护卫出去之后,外面响起几声惨叫,很快就趋于平静。一护卫进来禀报,假冒世子一众人已经全部擒拿,准备押往府衙大牢。
  宿谊道:“给那世子单独房间,还吃好喝守着,别让他出什么事。”
  护卫应后,将金牌递还宿谊,出去吩咐其余护卫押着人离开,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守在宿谊身后。
  宿谊将金牌揣好,继续看着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看向宿谊眼神更加惊疑不定。听宿谊之话,是知道外面很可能是真的许王世子,还说出那种话吗?宿天师是真不担心得罪宗室王爷?
  比起这些,宿谊身怀金牌倒没人惊讶。宿天师身上没些皇帝赐予的东西,才是怪事。
  在窗外,游行已经到来。宿谊在后世也曾见过以民俗为卖点的庙会游行。其实若论精彩程度,现在的游行还不一定比得过后世精心准备后的那些民俗表演。无论是从化妆,还是从服装,或者说演员的技艺,这些业余选手比起专业民俗演员,都差得很远。
  但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些游行的群众们脸上真切的笑容。这不是表演,而是庆祝,是感恩,是因丰收的欣喜若狂。
  看着这么一多人带着热情洋溢的喜悦之情,载歌载舞一路走来,宿谊心中因许王世子而升起的阴霾也慢慢消失。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做了那么多,看到这些笑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宿谊感叹道,“真希望年年都能看到这些喜悦。”
  其余人也看向楼下,看着众人喜悦汇集成河流,河流汇集成海洋,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正如宿谊所说,他们之前忙碌,当看到百姓的笑容之时,曾经迷茫困惑都烟消云散,再次坚定了心中理想。
  无论是哪家学派,无论手段路径天差地别,最终都希望一个太平盛世。
  宿谊看着游行的人走来,走远,心情也越来越高涨,他道:“诸位,可否陪贫道走一番?”
  宿谊想看看游行的终点。
  众人连忙表示会随同。
  护卫虽然担忧只自己一人保护,人流密集,会不会给宿天师造成什么危害。不过他想及这些墨家众人的武艺,也没有反对。
  宿谊带着一群假扮纨绔子弟的墨家众人,下楼随着人流一同朝向游行的终点,庙会所在地前进。
  在那里,慕晏已经身穿官府等待着,要与民同乐,并且发表些讲话。
  宿谊所在之处离庙会地点不远。但因人山人海,若没人开路,宿谊只能望着人海兴叹。
  现在的人数比不过现代的华国,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地,还是很可观的。宿谊心血来潮想要“瞻仰”一下慕晏的演讲,却只能看到人脑袋。
  宿谊耸肩:“早知道还不如答应河清。”
  众人哭笑不得。
  宿谊只是说说罢了。见挤不过去,他又不想泄露身份,便打道回府。在一路上,他见过好几个比较眼熟的人,其中不乏名家名士。不过那些人都没认出他,他也没打算去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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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回到府中之时,宿谊并未再遇到其他麻烦。
  在如此欢庆时刻,慕晏派驻军队严加守卫,谁也不会在这种关头惹事。即使宿谊扮作嚣张的纨绔子弟,也没人挑衅。也只有许王世子一事,算是意外。
  宿谊回到府中,沐浴更衣,小憩一会儿之后,慕晏才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中,慕晏就用手指弹了宿谊的脑门,道:“你把许王世子关了。”
  宿谊打了个哈欠,道:“哎呀,还是真的啊。”
  慕晏故作叹气道:“不是真的,你叫人抓人的时候,他们敢反抗吗?”
  “藩王世子无事跑到青州来,抓了又如何?”宿谊道,“怎么,你还会怕?”
  慕晏道:“怕是不可能的,只是被护卫伤了的人中,有世家子。”
  宿谊来了精神:“哪家?”
  慕晏道:“你看上去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有趣啊。”
  宿谊摊手道:“我需要害怕?是他该害怕才是。”
  慕晏绷不住严肃的表情,笑道:“好吧好吧,吓不到你。是司马家的。”
  宿谊好奇:“哎呀,神药一事,司马家还没受到教训,又想挨打了吧?”
  慕晏道:“倒不是如此。不过是那被伤到的司马家的人乃是许王世子妻弟。”
  “哦,司马家的人嫁给了许王世子啊。”宿谊讽刺道,“陈大人家中事出了,还有人肯娶司马家的女人?”
  “那之前就娶了。”慕晏道,“不过现在也有的是人敢娶。毕竟是司马家啊。”
  宿谊道:“好吧,许王世子和他妻弟来青州来干什么,可别说他是迷路。从许王封邑迷路到青州,还真是够近。”
  慕晏知道宿谊出身,因此听宿谊毫不掩饰的恶意,并不意外。他在和宿谊定情之后,对宿谊当年遭遇之事也十分痛恨。即使知道没有当初之事,就没有如今的宿天师。或许现在会多一个让朝臣们交口称赞,更甚于如今储君的太子吧。或许他会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至交好友吧。但他和宿谊不可能有如今这种亲密关系。
  不过慕晏感谢上苍给他如此机会,也同时心疼宿谊曾经苦难。即使宿谊不做什么,许王世子来到他的地盘,慕晏也会好好招待对方。
  正如宿谊在酒楼时所说,朝廷对藩王家属离开封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表明,睁开眼,他们的事就会被追究。
  不管许王世子来青州做什么,作为青州刺史,慕晏有权力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并将其押入大牢。待一切查明,即使证明那是真的许王世子,慕晏如今所做,也是份内之责,朝廷不会怪罪,反而会嘉奖。
  宿谊觉得,皇帝老爹知道许王家小崽子撞到慕晏手中吃了苦头,一定会高兴的多吃两碗饭。
  这件事,宿谊起个头,接下来就交给慕晏了。
  慕晏也很乐意为宿谊背锅,并且好好教训一下来他地盘上搞事的人。宿谊则继续忙着他的事。
  粮食收获后的食用方法,只要把菜谱流传出去就成了。但棉花收获之后,就得继续推广纺织,教导人怎么使用棉花。
  宿谊的系统非常良心,只要购买了数量一万以上,就会赠送从种植到加工等一条龙服务指南,这也是群臣不信皇帝是做梦做出来的原因。
  宿谊早就教导人使用新的纺织机器,只是之前虽然他拿出了棉花来让人学习,但许多人还是选择羊毛这种自家有的、可以用上的纺织材料,并且自己琢磨出许多羊毛制作的布料。甚至现在已经有人会用羊毛线织毛衣。
  宿谊不会织毛衣,他自然没有教导别人织毛衣。但羊毛线纺织之后,有一农妇自己琢磨出来了,并且非常慷慨的将其教导给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