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她避而远之的态度让秦晴更加发恼,秦晴快步拦住她,“站住!”
  樊歆淡淡瞥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秦晴站定,敛住怒意与倨傲,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团友兼对手。
  眼前女子立在斜风细雨之中,樱桃色的针织衫衬得她肌肤雪白,隔着烟青色的朦胧雨幕,卸妆后的脸庞浑然天成的清丽,令人联想起唯美的风景片中,那山水静谧的湖上清莲、林中白樱。
  秦晴心里一堵——不是所有人都能将素面朝天化为美,但樊歆却可以,且游刃有余。
  秦晴耐心用尽,干脆开门见山,“樊歆,有种就亮底牌!你的后台是谁?”她嗤笑一声,“让我猜猜,是人力资源部那肥头大耳的张总监?还是策划部那男女通吃的吴主管?据说他床上口味特重,六十岁了还花样繁多……啧啧,你也受得了?”
  见樊歆脸色微变,秦晴正欲继续奚落,谁知手机一响,来了条短信,樊歆无意看到她手机屏幕,轻轻挑眉,“咦,秦晴,你拿慕总照片做主页背景……”
  秦晴横她一眼,水晶指甲在阳光下招摇的闪亮,像这一刻她毫不掩饰的野心,“他不是背景,他是这个圈内——最高的枝。”
  她接着轻笑,“当然,这个枝你攀不起。”
  见樊歆满脸平静,秦晴愣了几秒,“你该不会……真对慕总有意思吧?”
  樊歆抿抿薄唇,斑驳的光影中她唇色如初夏蔷薇,却是笑起来,“你猜?”
  秦晴有种气撒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要玩是吧!好!谁怕谁!”
  ☆、chapter 2酒局
  秦晴气咻咻离开后,樊歆搭公交回家——虽然是公众人物,但她这种三四线新人,戴上防尘口罩根本没人认得出来。
  公交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路过y市最繁华的路口,广场里巨大的led屏幕不断滚动着最新资讯。坐在樊歆前排的小女生指着led屏道:“看,是头条帝慕春寅的新闻,他又换女伴了吗?”
  她身边女伴一副深谙娱乐圈八卦的口吻,“有什么稀奇?不都说他的女人一周一换吗?”
  先头说话的女生显然深受傻白甜偶像剧的熏陶,她双手握拳,对着led屏四十五度憧憬凝望,嗲声嗲气道:“虽说他花心滥情,可这些小缺点怎能掩盖他的光芒呢?别说跟他好一晚上,只要被他壁咚一回,伦家这一生对男人的所有幻想就都满足了,嘤嘤嘤……”
  这嗲气让樊歆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瞅瞅led屏,巨幅屏幕清晰放大出男人漂亮的脸,他勾着薄唇,略微上挑的眉眼携着一缕风流,正搂着怀里的混血美人——这熟悉的骚包面孔果然是慕春寅。
  樊歆将目光收回,继续听歌。
  ※
  公交到站是在一刻钟以后,樊歆下了车往小区走。在这全y市最顶级的富人区内,连绵精致的洋房与花木交映的花园无需多提,便连门口保安看人的眼色都比其它小区更殷勤。
  刚进家门手机便响了起来,樊歆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慵懒悠然却又轻车熟路的发布命令,“今晚陪我应酬,在门口等我。”
  这一句话落对方便切了通话,樊歆知道,她要卸下艺人的身份,以助理的职务陪主子应酬了。
  樊歆迅速换了一套干练的黑色职业装,将头发利落挽起,戴上端庄沉稳的黑框眼镜,出发。
  豪车停在门口,樊歆进了后车座。摇曳的雨雾中,刮雨器在前车窗来回的刮,窗外喧嚣的雨声中,副驾驶上她的主子向司机道:“去国辉酒店。”
  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副驾驶上的人问樊歆:“知道去国辉干嘛吗?”他嗓音懒洋洋的,说这话时并未回头,背对着樊歆,立挺的真皮靠椅遮住他的模样,只露出后脑处亚麻色的中短发,在微光下泛着洋气的色泽。
  车厢内混着莺莺燕燕的馥郁之气,应该是车子主人常带不同女人入座的原因,樊歆不喜欢这种杂乱又奢靡的香水味,蹙眉摇头,“不知道。”
  副驾驶上的人斜靠在座垫上笑了一声,极轻极浅的笑意,听进耳里,似被细腻的羽绒拂过,挠得人心头微痒,“某人要唱电影插曲,我当然得去跟主创团队打个招呼。”
  樊歆道:“你不用这样,我没想过要走后门。”
  副驾驶上的人停顿片刻,随即笑意更浓,“樊歆,你肯回来伺候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是不是?”
  樊歆垂下眼帘,沉默。
  见她不回应,副驾驶上的人转过脸来,路畔灯光穿过飘摇的雨幕,绽开一轮轮霓虹般的光圈,将他英俊的脸庞映得光鲜如暖玉,那眉眼飞扬顾盼流转,唇角笑意盈盈,让人联想起迷迭香的奇异魅惑——这五官的完美组合如此熟悉而特别,正是下午商业街led屏幕上那张脸!
  演艺圈里的风云大佬,全国人民口中的头条帝、盛唐老板慕春寅。
  ※
  车子很快抵达国辉酒店,觥筹交错的豪华包厢里,主宾双方围绕着即将开拍的电影言笑晏晏,慕春寅作为投资方之一,自然被恭敬有加的请到上席,而樊歆作为特助陪在一旁。眼下的她一身干练白衬衣黑套裙职业装,带着文绉绉的眼镜,哪里还有艺人的模样,再加上她不声不响坐在角落埋头吃菜,压根没人认出来。
  一群人谈兴正浓,对桌周导演忽然面露喜色的起身,“呀,有贵客来,我出门迎!”
  周导一贯大牌,待人接物鲜少这般殷切,众人不由问:“什么贵客值得鼎鼎大名的周导亲自迎接?”
  周导将酒杯往桌上一搁,面语亢奋,“大腕!国际一流大腕!有钱也请不到!有他加盟电影那是如虎添翼!”
  众人的好奇心瞬时被撩拨到半空,包括樊歆。
  而周导已急切走到包厢门口,可拉开门便呆住,对着门外的人惊喜道:“哎呀我的贵宾!您这么快就来了,我正准备去接呢!”
  贵宾已到?
  樊歆的目光随着一干人齐刷刷投了过去,只那一霎,似五月晴空闪过一道逼人摄魄的光电,她的神情陡然僵住。
  包厢门口的水晶灯下伫立一人,个子颀长,简单的薄荷色衬衫配浅色休闲裤,随意的站姿显出笔挺的身材。斑驳交错的光影中,他身后是大片背景墙,中式风墙纸上绘着连绵的盛夏之莲,而他立于粉翠盎然的风景前,气质倒真像极了墙纸里的青荷,亭亭净植的沉静端庄。他踏步上前,清隽的眉目几分清傲几分疏离,目光环扫众人时稍显淡漠,但这丝毫不能阻止包厢里的热情,房内因他的到来瞬时炸开锅,一干人异口同声高呼:“温先生!”
  每个人的口吻皆洋溢着由衷的欣喜,唯有樊歆手中香槟抖了抖,那含在唇间的一口酒液,险些呛进气管。
  蓦地一只手伸过来,捏得樊歆胳膊一疼,她远在九霄云外的魂终于回了身,她没好气向偷袭者瞟去,不用猜,掐她的只会是慕春寅。
  慕春寅扫扫那畔被众星拱月围簇着的温浅,笑得眸光粼粼,他凑到她耳边,故作惊讶的说:“呀,是他!温浅!”
  那边监制导演等剧组骨干仍在围着温浅奉承。
  “想不到温总肯赏脸跟我们合作,实在太振奋人心了!”
  “什么温总,人家是国际天才艺术家!“总”这个字眼太俗气,还是称温先生吧,温文尔雅才华卓绝,多好!”
  一群人笑起来,有人接口,“温先生这次亲自操刀电影音乐,相信配合我们大制作的3d魔幻特效,一定能给观众带来极致的感官享受……”
  那边示好没完没了,樊歆收回视线,投向面前香槟酒。头顶的奥地利水晶吊灯一层层的明亮盎然,光线透过澄澈的酒液折射出冰晶般的光泽,她一动不动瞧着,这一刻紊乱的心跳无法控制。
  那边温浅被拥簇着朝这头走来,樊歆将脸埋了埋,绷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他终于走到她身后,双方的距离只有十几公分。
  曾经相距天涯,如今仅隔咫尺。樊歆的心跳终于飙到最高值,一声一声似要冲破胸臆。
  十年了,十年!
  她以为早将往事尘封,亦以为绝望的心早该死水无澜,然而此刻,那些隔世经年还是从回忆深处翻涌而来,一如加拿大那些年呼啸不绝的波涛狂潮。
  她攥着台布的指节绷到发白,等着他的目光游移过她的脸,旋即,震惊的定格。
  然而,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轻飘飘掠过,毫不停留。
  她怔在那,说不出话。
  ——他是她心头年深日久的朱砂痣,她却只是他陌不相识的路人甲。
  十年苦恋,他竟然……没有认出她。
  ※
  酒局结束,雨已经停了,依旧是司机开的车。
  y市的夜人流熙攘,车水马龙。车子平稳行驶在二环线上,樊歆坐在后车座,呆看着窗外的夜景,慕春寅就坐在她身旁,饶有兴趣观察她的表情。
  樊歆被他瞅的不耐,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慕春寅骚包的脸被昏黄的车灯打了一层柔光,英俊到令人发指,他唇角噙着一抹会心的笑,“我高兴。”
  “你高兴什么?”
  慕春寅换了个姿势,懒洋洋歪靠在真皮座垫上,“我幸灾乐祸啊!”他唏嘘几声,“啧啧……十年痴恋啊,可他连你的样子都记不得。”
  车窗外夜景斑斓如画,高楼霓虹树影人间,一帧帧如流水般快速倒退。樊歆抿抿嘴唇,目光落在窗外,沉默。
  “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慕春寅以手支额,笑吟吟地问:“怎么?你爱的人心里没有你,于是你心如刀绞吗?”
  他口吻明明极平静,却隐含咄咄逼人的架势,樊歆垂下眼帘,不理他。
  慕春寅陡然倾身,捏住了她手腕,动作粗暴,“你说啊?”——前面开车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闻声一顿,偷偷从后视镜往后看,被慕春寅狠瞪一眼后赶紧将脸转回去。
  车速平稳,不断超过街道上的车辆,后车座的两人还在僵持,樊歆抬眸,与慕春寅漆黑的瞳仁对视,“慕春寅,看我痛苦,你就这么痛快吗?”
  慕春寅松了手,再次浮起笑意,墨点的眸子在阴暗里熠熠生辉,仿佛要燃亮整个昏暗的车厢,他慢悠悠说:“当然,你的痛苦,我的快乐。”
  ☆、chapter 3赌约
  十分钟后,车抵达慕氏邸院。
  这是一幢装饰奢华的老别墅,略染斑驳的墙壁上显出年月的痕迹,时光携着记忆沉淀其中,最后定格在客厅的大幅老照片上。
  发黄的照片明显受了不下二十年的岁月洗礼。照片背景是绿草如茵的庭院,院落里的白色藤椅上坐有四人,一对微笑的中年夫妇,各抱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左边是格子衬衣加背带裤的小男孩,漂亮的模样跟慕春寅极相似,右边则是小女孩,鹅蛋脸大眼睛,完全是樊歆的缩小版。
  两人进屋第一眼便看到照片,眸中均翻腾复杂的疼痛,但谁都没开口,随后慕春寅换好鞋往沙发上一仰,薄唇朝厨房一努,“去做宵夜,我要虾饺。”
  樊歆依言进了厨房。
  慕春寅的嘴向来刁钻,虾饺只吃纯手工现做的,所以全程她都得亲自动手,揉面、擀皮、剁馅、下锅、配小菜,一碗小吃有着六七道繁琐的程序,可她不见任何不耐,面上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像她习惯了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习惯了被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习惯了所有收入都被他没收,甚至身份证护照等证件全被他扣押……他的一切正常与非正常,变态与更变态,这些年她习惯了透。
  一小时后虾饺做好。樊歆将虾饺与配菜端上桌,薄釉的雪白骨瓷餐具像透光的蛋壳,配上琳琅的菜肴,相得益彰的放置于钩花的欧式桌旗上,低调彰显着贵族式进餐的优雅与讲究。
  慕春寅舀着虾饺,漫不经心问:“我刚打了个喷嚏,是不是你偷偷骂我了?”
  樊歆摇头,“我没有!”
  慕春寅瞥她一眼,笑得优美动人温柔无害,“你骂我也是应该,那些年我也骂了你无数回。”他视线透过袅袅的热气落在她脸上,被雾气熏蒸后反而异常明亮,“我甚至想着,有生之年如果再见,我非得掐死你。”
  他的话明明谈笑风生的说来,却有不可磨灭的冷意,樊歆明白触了他的逆鳞,忙将话题转开,“你今晚还出去吗?要找谁陪?还是去斯嘉丽酒店?”
  她急于转移话题,连问了几个问题——没错,除开做饭洗衣外,她还负责打理他的后宫三千,譬如安排他跟谁约会,在哪个酒店睡,甚至给女伴准备什么糖衣炮弹都得落实……总之,她既是演艺新人又是总裁特助的双面人生真的好忙碌。
  说到这她一阵感叹,秦晴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你要是想攀上圈里最高的枝,那你就得好好巴结我,这慕春寅如果是皇帝,我可就是那端着绿头牌的大太监了!
  慕春寅晃着杯子,波光潋滟的茶液映出他轻佻的笑,“昨晚那个腻了,今晚你要挑谁让我睡?”
  他这句直白而露骨的“让我睡”说的自然而然,像在询问明天吃什么菜般平静。
  樊歆提出老建议:“你要是没想好就摇骰子吧,摇到谁就是谁。”
  她神情真切,活脱脱一个为主公出谋划策的忠心谋士。慕春寅短促一笑,“你就这么爱帮我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