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侍女抿嘴笑道:“那就让驸马在外头站着可好?”
  皇甫道婵眉棱一挑,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从半透的烟霞纱朝外望去,果然看见杨寄还穿着朝服,恭恭敬敬站在正房院落那块硕大的太湖石边,石头缝隙里种着薜萝杜蘅等香草,因而小虫子不停地在藤蔓中钻来钻去,大概也不时地骚扰到杨寄,隔一会儿就见他伸手在脸前挥动一番。
  皇甫道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脸颊、那身形,实在是养眼得很。身边服侍的人低声道:“公主,午膳的时候到了,可传膳么?”皇甫道婵想了想说:“好吧,传膳吧。”
  “可请驸马一道进来用膳?”
  皇甫道婵冷笑道:“请他做什么?膈应我?”
  公主府的日子日常也是那么奢靡,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从杨寄鼻子前端了过去,碗盖虽然没有打起来,可那诱人的香味还是会传出来。杨寄一夜没好睡,早晨心情不好只胡乱喝了半碗粥,又在太初宫站了几个时辰,又在公主门口站了这近一个时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这个该死的小娘们居然不请他进去吃饭!
  只等里头公主吃完了,皇甫道婵才又把目光转向外头站着的杨寄,他这会儿似乎有些站不住了,抓耳挠腮的一副猴急相。皇甫道婵甚觉他这副模样可爱,低声对两边人笑道:“原来驸马饿一顿也就老实了。——请他进来吧。”
  杨寄进门,果然低眉顺眼,规规矩矩请了安,抬头道:“公主今日有些憔悴,是不是昨晚上休息得不好?”
  皇甫道婵端着架子,冷哼了一声:“你们父女俩是一心的,不气死我大概不能算完。我跟你计较什么呢?你能改就改,改不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杨寄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食案上睃,边咽口水边说:“其实我后来也教训阿盼了。小孩子不懂事,该揍还是得揍。但是毕竟还是小孩子,说起来也是将军府里的小女郎,拿那打小厮的大竹板子来,没脸不说,只怕也要命。”
  他难得温煦,且开始讲道理,皇甫道婵倒不好驳,只能拿身边人作筏子:“听听!我昨日就觉得不妥,家里哪儿找不出戒尺啥的,非用那个!气着了驸马,我看你们这群奴才怎么交代!”
  身边的人自然见机,要肯为公主背黑锅,一个个跪下来给杨寄磕头请罪。
  杨寄摆摆手,他本就是带笑的面孔,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得很有亲和力,皇甫道婵心里更软,兼着想着今日进宫告状,反而被说了一顿,自讨没趣,此刻自然不宜再继续作下去。因而甜甜笑道:“驸马忙了这大半天,大概也累了。快,重新到厨房,给驸马布膳。”
  杨寄笑道:“这里不是现成的剩了老多?重新布膳我还等不及呢。”他重要了一双筷子、一副碗碟,就着公主只动过几口的菜肴吃了起来。看看,就这日常的便饭,食案也是三尺见方的,摆的菜碗有足足三十六道,皇甫道婵胃口再好,也不过每样动了两筷子,就连杨寄饿得狼似的,也吃不完啊!
  皇甫道婵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女人家的心思怪,恨的时候恨到极处,几乎杀了他的心都有;爱的时候爱到极处,感觉杨寄狼吞虎咽地吃她的剩菜,就和老夫老妻似的,全不嫌弃,全无芥蒂,对她是真心的好!
  杨寄终于吃饱了,抚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饱嗝儿。皇甫道婵皱眉道:“这声儿多难听啊!驸马日后还是节制些。”
  杨寄从来没想过吃完饭打嗝也禁忌,反射似的点点头。恰好侍女又打了水在他面前伺候餐后洗漱,香喷喷的鸡舌草茶供漱口,洒着蔷薇露的水供洁面。杨寄一闻香味就打喷嚏,抬手想掩掩鼻子。皇甫道婵眼尖,问道:“驸马的手怎么了?”
  杨寄一看,昨日打沈岭,指关节有些红,他支支吾吾的,皇甫道婵却很解意:“唉,孩子嘛,也不用打得太重。你当真以为,我不心疼么?”
  也不知道她心疼谁。杨寄很谨慎地收回手搓了搓,换了话题道:“犯错么,承担后果是应该的。譬如昨日我对公主不敬,今天陛下就责骂过我了,大约贬职的处分这几日也要到。”
  这当然非皇甫道婵所愿,她瞪了眼睛说:“贬职?才兼了东西掖门的职务,又要贬?不行,我找我侄子说说去!”
  “不要吧……”
  皇甫道婵道:“怎么不要,难不成我做大长公主的,都不能让自己的夫君有出息?”
  ☆、第172章 和鸣
  皇甫道婵有私心,当然也有期待琴瑟和鸣而刻意修好的成分。杨寄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吃完饭,四周的气氛温暖暧昧起来,皇甫道婵有些慵慵的,洗漱卸妆,说要午睡。她抬眼看着杨寄,轻声道:“不知道怎么,小肚子有些凉飕飕的,驸马可能陪陪我?”
  杨寄心头“咯噔”,但是早晨朝堂上与皇甫衮打太极似的一番话,他其实也心动了——皇甫衮想剥夺庾含章扬州刺史的职务,要是这位置能够归他杨寄,可真是如虎添翼。他不知道公主的话能对她侄儿和她哥哥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就跟赌博似的,不拿出赌注,押上一宝,怎么能赢到大钱?
  权力是男人的春_药,杨寄想着这个位置能够让他更快执掌到朝廷的权力,就能够让他更快摆脱公主,回到沈沅身边,他怦然心动。见皇甫道婵歪在榻边,闭着眼睛,微蹙眉头,杨寄咬了咬牙关,换了一副笑面孔,蹭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冷么?”体贴地拿起一边的丝绵薄衾盖在她身上。
  皇甫道婵阖着双眸,却伸手去牵杨寄的手。杨寄给她冰凉的手指一握,心里又是一颤,只觉自己的手慢慢被她牵引到了她柔软的肚子上焐着。罢了,罢了,也是夫妻,实在抗不过去,今日就失守吧——为了日后能尽快地与沈沅在一起!她,应该也能谅解吧?实在谅解不了,自己就给她跪一天,任她打任她骂。她的脾气急,但还是解语的,最后总归会明白自己的苦衷……
  杨寄压低声音哄着面前的女子:“公主,朝局难说,新近空出来的位置不多,个顶个的要紧,我也从不做指望。陛下心里自然有他的人选,你不必要插手,万一落人口实,反而不好。”他说着,手掌微微用力,在她肚腹上轻轻揉按打圈,另一只手则为她捏肩。
  皇甫道婵舒适得星眸微饧,声音也梦幻一般:“哼,那个小东西我从不放在眼里。朝中做主的还是我亲阿兄——我阿母桓皇后,除了先头被废的景安太子,就只生了我和阿兄。阿兄从小疼我,我说话,他少有不听的。别说只是台城的职位,就算是哪个富庶郡望的郡守刺史,哪块藩镇的将军都督,我肯下水磨工夫,也没有得不到的……”
  她突然翻转身来,眉眼弯弯的净是媚态,伸手摸着杨寄的脸颊,又探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杨寄面色一僵。皇甫道婵“咯咯”笑道:“你倒和个生瓜蛋子似的……”
  她摸到杨寄脸颊上被叮出的一个虫子包,抚了抚觉得又可怜又可爱,安抚地拍拍他的脸颊说:“刚刚站在香草下头,只怕蚊子蠓虫多吧?”
  杨寄道:“我没事。公主的肚子有没有好些?我……”
  皇甫道婵“噗嗤”一笑,顶了他一指头:“瞧你猴急的样儿!今儿不成,我身上不方便,过几日吧。”
  杨寄简直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但还是装出来一副懊恼的模样,缠着道:“怎么恰恰碰到今日!……哦,也怪道你肚子不舒服,也怪道你昨儿个心情不爽利。以后你提前告诉我些,我也好注意点。”
  哄女人还哄得那么贴心,以前王庭川那个木头人就不会!皇甫道婵甚是满意,指使杨寄给她揉肚子捏肩膀,递热水拿点心,简直是指使个丫鬟。但是杨寄浑身轻松,乖乖地听命,把皇甫道婵伺候得哼哼着睡着了。
  其他事情也不能耽搁,杨寄按着庾含章给的名单,借着自己在太初宫值守,一个一个人挨着寻找过去。头一个乃是虎贲营的领军,又兼着尚书省的郎中,名叫何道省,杨寄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台城的角楼里写文书。杨寄大大方方对他拱手:“何郎中!忙呢?”
  何道省急忙站起来还礼:“大将军!今日过来巡视?”
  杨寄打量他的脸,笑道:“巡视谈不上,何郎中有见识,那日朝上,‘耕当问奴,织当问婢’,‘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这几句,说得实在是好!杨寄见贤思齐,想来和你聊一聊。”
  原来,这就是那天在明堂上应和杨寄发言的那位,两人一唱一和,护住了庾含章,也让后来杨寄对皇甫衮的一番话起了效果。此刻,何道省含笑道:“哪敢当大将军这样的夸赞!台城角楼,看似没有各门要紧,实则四下眺望民风,也是极重要的所在。卑职带将军去巡查。”
  话里有话,杨寄一听就明白,点头跟着这位何道省慢慢由人员众多的角楼,以“巡查”之名,踱步到了女墙内一个清净无人的角落。何道省停下步子,四下看了看,对杨寄做了个大揖:“大将军,卑职先替恩师,谢谢将军保全之恩!”
  杨寄一挑眉:“不敢!尊师是?”
  何道省笑道:“卑职师从庾太傅。其实将军正气凛然,为国为民的一片心意,卑职早也就知道了。卑职的兄长,名叫何于进的,曾在凉州任过刺史,回朝后跟我提起过将军,说开始觉得将军耽于女色,又不听人言,实在不靠谱。但是保卫凉州的一场仗打得漂亮!后来处置卖国求荣的盛铭,也处置得有血性!对士兵和老百姓,更是没说的!整个就改观了。可惜不能在凉州久留,没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实在是遗憾!”
  杨寄只觉得脸热——何于进可是给他暗搓搓弹劾下去的,不过却真不想这家伙看起来耿直得近乎顽固,却也是正人君子。杨寄摆摆手:“嗐,我是个粗人,这么夸我,我脸都红了!不过,庾太傅跟我说何郎中是个靠得住的好人,我想,如今太傅远在雍州,我们内里还是要团结一气,才能避免有人偷放暗箭。”
  何道省点点头:“卑职明白!太傅也早交代我了,他心里清楚,此去雍州,凶多吉少,但为了大楚国运和兆亿黎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不能送一条命还属白送,所以,不能让竖子登高位。杨将军放心,需要之时,我能够发动清流,为太傅争,或者,为将军争!”
  杨寄颇为感动,互相说了些惺惺相惜的话。不过,这样的关系,要是脆弱起来也很脆弱,不能完全笃信。杨寄用了好几日的功夫,把庾含章名单上的人一一跑了一遍,他识人之能倒也不错,自己暗暗给这些人打了分数,开出名单,叫沈岭在三节六礼时候格外注重些往来。
  沈岭沉吟道:“这其中有些文人雅士,我倒可以结交;但还有一些是纯然的武将,跟我不是一个路数,只怕还得将军亲自俯就。”
  杨寄拍胸道:“没问题!喝酒吃肉摇樗蒲,武夫们都喜欢这些,我也擅长呢!”
  可这胸拍早了……杨寄一回公主府,晚上想出去就很难。公主月事那几天,他跟个丫鬟似的伺候前伺候后;公主月事结束了,他又自己装了一场病,也假做倒在榻上出不了门。杨寄心里焦急,终于估计着装不下去了,趁着早晨起身,推说自己管理的事务几天没问,要带夜忙一忙。
  皇甫道婵终于忍不住了:“郎君病症刚好,就要去值夜,又不是刚刚历练的小侍卫,需要这样卖命么?今日西苑送来一头活鹿,我已经命庖厨做一次全鹿小宴,鹿肉大补,正好为郎君补补身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许出去,否则,你到哪个衙门,我就叫陛下派人到哪个衙门找你回家,找不到不算完!听见没有?!”
  杨寄竟然无法拒绝,最终只能跺了一下脚,丢下了一句“白天总要上值吧”,出了府门。
  他越想越气,但是这段时间两人名义上是和睦夫妻,立时翻脸容易惹嫌疑,还真不能不听话,娶个公主果然是够倒霉的!杨寄到自己下属的台城禁卫衙门里转了两圈,又查看了一下西北的军报,找个借口蹭到沈岭那里,说:“沈主簿,我原先在凉州军屯的一些账目,是不是在你这里留的底?”
  沈岭很见机,躬身道:“回禀大将军,底册留在姑臧,不过大致的情况,卑职记得呢。将军要问什么?”
  杨寄看看左右:“到里面说。”不留嫌疑地把沈岭邀到了里头隐秘的小房间里,把现在的情形一说。“得,我没辙了,我的活诸葛,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沈岭摊摊手:“你的房闱私事,我能有什么主意?你找太多借口拖延,公主就不生疑?你还是装不举吧。”
  杨寄可怜兮兮望了沈岭一眼:“你知道我如今在外头是啥名声么?”
  沈岭忍着笑说:“那也没什么,反正孩子也生了,人家说就任人家说去,还少了不少在外吃花酒的麻烦应酬呢!”
  “可是,这也不是说没反应就能没反应的啊!”杨寄挠头,“男人么,你懂的,开了荤再吃素难啊!!”
  沈岭继续摊手:“你忍不住,我也没法怪你,你看着办好了。你说我心口不一也好,说我心狠手辣也好,真没办法了。反正阿盼这两日情绪不好,我也舍不得让她再去公主府‘助’你一臂之力了。”
  杨寄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注意力已经被扭转过来:“阿盼心情不好啊?是不是还在怨我打了她?”
  沈岭说:“被打是一方面,关键是离了母亲又离了父亲,她猴天猴地的,其实骨子里还是个灵慧丫头,也害怕是因为自己惹下了祸端,所以不能见到你了。”
  杨寄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看望女儿,刚出门,梁长史那阴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现在杨寄的马匹边,他笑眯眯道:“将军忙好了?可不早了,公主一遍遍地派卑职来催!”
  杨寄挂着脸说:“我要去将军府看女儿。”
  梁长史笑道:“看女儿什么时候不能去?公主说,今日的全鹿宴必须得吃热乎的,晚了可不行。实在不行,卑职去将军府接小女郎,上公主府一道吃去!”
  这杨寄可不敢领教,摆摆手说:“罢咧!前回的事儿不知道还有没有过去,别今日又闹出新的幺蛾子来!”他求助地看看沈岭,沈岭无奈地回望了他一眼,陪着劝道:“大将军别担心了,小女郎在将军府,有的是人伺候。倒是公主那里,容不得耽误。公主生气了,你们又要打饥荒,小女郎夹在中间,又岂能得个‘好’字?”
  ☆、第173章 臣服
  杨寄垂头丧气,乘着马跟着梁长史回公主府。这回,倒是长史劝他:“将军,公主就是那个脾气,以前王驸马在,那么好的脾气,还不能稍有忤逆;现在已经属于难得了。真要两两不开心,闹到摄政王那里,保不齐摄政王要怎么处置,说出去多难听啦!”
  杨寄看看这个梁长史,他这话倒也算掏心窝子,只是里头的无奈,他还是不全懂啊!梁长史却又道:“将军,前头妻子,前头女儿,能放,还是放一放吧。公主最忌讳这一条,您触忤了这条,天知道会有什么事!”
  是了,前头王庭川好容易偷偷藏了一个小妾,有了身孕,结果生生地被皇甫道婵给打到流产,王庭川一时的血性再大,也抗不过身份去!要是自己过分护着阿盼,谁知道这位彪悍的公主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杨寄决定还是韬光养晦,长叹一声说:“我明白!我会敷衍着她的。”然后,又很真诚地对梁长史笑了笑:“谢谢你提点!”
  梁长史却笑得无奈:“提点谈不上。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远比能够自主的事情多。唉……”他在马上冲杨寄拱拱手,这礼行得没有道理。
  杨寄回到公主府,正房里已经热热闹闹的了。他面色嗒然,进去后强装了一笑,可惜一眼就被看出来了。皇甫道婵侧目道:“咦,驸马这是怎么了?”
  杨寄亦知演得不好,忙做出疲劳的架势说:“前头身子不好,积欠下一堆活计,今日忙得臭死,大约是累了。”
  皇甫道婵嗤笑道:“嚯,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台城就转不起来?还真把自己当棵葱啊!”
  杨寄忍着她的嘲弄,陪笑道:“台城倒没啥事,事儿都在凉州,军报早几日送到了,有些情况我熟悉,都等着我来辨析真伪和程度,费脑力的事儿,不信你去试试。”
  皇甫道婵大约也觉出了他的一丝不快,她辛辛苦苦筹备的全鹿晚宴,当然不想被这样破坏了气氛,因而娇笑着来到他身边,挽着胳膊蹭过来:“好了郎君,我不知道嘛……不知者不罪。哎,凉州我没去过,比荆州可怎么样?将来值不值得去玩一玩?”
  玩?!杨寄内心恼火,存心闹她不舒服,笑着盘坐下来,顺便伸手解带钩,不动声色地撇开她的胳膊,端起桌上的酒盏,一本正经地说:“玩也挺好玩的,山特别高,峰顶上都是雪,终年不化;黄河格外湍急,要是发了水,简直瀑布似的;大草原特别大,春天夏天望过去大片大片的绿色,草都有一个人高。”
  他喝了一口酒,手被皇甫道婵压了下去,杨寄瞥瞥她含嗔的神色,知道她又想管他,因笑道:“今儿酒不错。”
  皇甫道婵嗔道:“怎么还染上了个酒瘾?不许喝了,弄得醉醺醺的又要吐!”伸手夺过了酒碗。又催:“继续说,除了草原,还有啥好玩的?”
  “还有姑臧的集市,特别热闹,西域的各种东西都有,价钱还不贵。好吃的也多,孜然胡烧肉、葡萄酒、馕馕、酥酪……吃上三天都吃不完!”他眨眨眼睛:“不过,也不是那么轻易去得的。北燕原来有个王,专门喜欢吃人肉,还专挑女人吃,说胳膊大腿最肥嫩,屁股最有嚼劲,脸颊的肉虽然少,啃起来特别香……”
  他的胡话还没有编完,皇甫道婵已经一把推开他的脸,恶心道:“说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杨寄得意地夹了一筷子鲜嫩鹿肉,蘸了韭齑放嘴里嚼,笑道:“好吧。我不说了。不过凉州美是美,荒凉也荒凉,歉收的时候包括我的将军府,逮着什么吃什么,没啥能挑拣的。公主那么尊贵,只怕受不了那边的苦。”
  皇甫道婵的眼睛突然一亮,又凑了过来:“郎君当真不挑拣吃的?”
  杨寄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皇甫道婵下套儿,点点头说:“我小时候饭都讨过,馊的都吃过,不挑拣,真的不挑拣!你总不会弄馊的给我吃吧?”
  皇甫道婵笑道:“自然不会,自然是为你好。”
  她拍了拍掌心,却又起身离开,早早地掩鼻。只见两个侍女款款端上来一只玛瑙小碗,揭开碗盖放在杨寄面前,轻声道:“驸马,这是公主特命庖厨从鹿头角间刺出的新鲜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解诸毒。已经调和了烧酒,请驸马饮用。”
  杨寄惊呆了,碗里盛满了鲜红的血液,散发着酒香和阵阵血腥气,他想拒绝,却当不起皇甫道婵声声催促:“真的是好东西,御医格外举荐。我害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难道居然不敢喝?”
  杨寄情知躲不过,闭着眼睛捧起碗,粘稠的鹿血进入口腔,淡淡的咸腥味夹着酒气,第一口有点受不了,但慢慢也不觉得作呕,闭着眼睛居然真个全喝了。侍女急忙拿水供他漱口,又服侍擦脸,最后往他盘子里夹了无数苏叶香薷烤制的鹿腿肉供他压味。
  皇甫道婵这才又重新靠近,偏着头问:“感觉如何?”
  杨寄嚼着炙鹿肉,回味着说:“还好,不好喝,但也还忍得住。真的能够大补虚损,益精血,解诸毒?”
  皇甫道婵坐到他身边腻着,边吃肉边笑道:“《本草》上写着,我还骗你?不光有这些好处——”她仿佛不好意思似的,直起身子凑到他耳边,呼出的气息热乎乎的:“太医说,治你那痿病,更是一流的!怎么样,这会儿有没有觉得从丹田起,浑身四处的血脉热乎乎的?”
  她一说,杨寄尤其觉得浑身真的发热起来,面庞都开始燥热,这热流并不诡异,但热烈得难以控制,不光小腹下头蓬勃的满是生气和活力,连整个大脑,都格外清醒,又格外觉得敏锐——身边暖暖的是女人的香气,柔滑的肌肤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觉到,她的脉搏似乎也“怦怦”地在他的胳膊上跳动,她浑身属于女性的精气神格外撩人。
  杨寄一回眸,恰好皇甫道婵的眼睛也俏生生地瞥了过来,眉含春黛,眼生秋波,水光潋滟,分外动人。杨寄极其努力地挪开目光,可是身边那个小侍女,才十几岁的身子,平平坦坦偏又娉娉婷婷,皮肤滑得似乎满是花瓣似的光致;再那边伺候的是个三十多的半老徐娘,可挡不住前_凸_后_翘,到处都是撩人的风韵,隔着几层襟摆,都能看见她起伏的丰腴。
  杨寄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咬自己的舌头,咬得甜腥味儿都出来了,他对着食案上的美食拼命地往嘴里塞,但是,腰上缠上来水蛇般的一条胳膊,皮肤好滑!肌骨好停匀!触感好柔软!那水蛇慢慢游到了他的胸膛,还挑衅地在他坚硬的胸肌上拧了拧,又揉了揉,冰凉的蛇颈给他带来清凉的舒适感。杨寄忍不住微微喘了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