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庆德殿内众人纷纷起身送驾,待出了宫门,皇上瞧了瞧身边相伴他出来的几位嫔妃,挥手道:“今晚去福宁宫,其他人先回吧。”
  敬贵妃向来宠冠后宫,君王此言一出,其余的几位嫔妃都知趣的立定,目送皇上与敬贵妃携手而去。
  “褚氏的确是位美人,纪霆有眼光!”銮驾上,皇上叹息般抚了抚敬贵妃的手,言语间如有大石落地般的轻松。
  “谢皇上夸奖,这孩子眼光好的这一点可真是随了皇上!”敬贵妃笑着打趣。
  “这到底是夸朕呢还是在夸你自个儿?”皇上笑眯眯地转头问。
  “皇上以为呢?”
  ……
  一来一去的言语随着銮驾的缓行渐渐消失在夜风中。
  ☆、第9章 风波
  既然圣驾已经离开,晚宴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接下来庆德殿内的气氛颇为舒缓,宾客间也开始相互放松的敬酒了。这边宋琛正打算稍等一会也带褚雪离开时,就见申王端着酒杯的晃了过来。
  “三哥,还未贺你新婚之喜呢,来,今日五弟敬你一杯。”
  申王看着身形还稳当,但满身酒气,听着话语的确是喝大了的。照往常宋琛一定懒得理他,但今日是父皇寿宴又有群臣在场,宋琛就顺了申王的意,与他对饮了一杯。
  哪知一杯饮过后,他竟又冲着褚雪端起了酒杯,一双桃花眼贪婪又肆无忌惮的望着她,笑眯眯道:“来,三嫂也饮一杯吧。”
  “王爷言重了,妾身怎担得起您的尊称。”褚雪满脸惊愕,立即后退了一步,往宋琛身后躲了躲。
  于申王而言,他的三嫂应是此时正在恒王府里守护儿子的许锦荷,他这样称呼褚雪这位侧妃,的确是大大的醉话。
  “纪纶,你喝醉了。”宋琛皱眉,一脸的不悦,声音也沉了下来。
  “王爷,您喝多了,咱们回府吧。”申王妃连忙上来搀扶。
  “本王哪有喝多,本王清醒得很!”他一把甩开申王妃,继续看向褚雪,“敢问三嫂,您可还有姐,姐妹……”
  都大舌头了。
  褚雪刚想摇头,却听见不远处的太子不知出于何意的扬声制止,“老五,这什么场合,注意分寸!”
  归功于太子高高扬起的声音,殿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这一方。
  “申王府人呢,还不快把主子扶下去。”宋琛沉声唤向殿外,言语间尽显亲王的威仪。
  几位侍卫忙进殿内,将申王架了出去。
  肇事者离开,殿内的一众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恒王与微低着头的褚雪身上。
  褚雪能感觉到斜对面她方才注视过的人有一道目光,在她的身上顿了一下。
  她微微蹙了下眉,却没有抬头。
  她长得很像自己真正的娘亲,现在名义上的姑母,褚家的另一位女儿,褚蓉。她很清楚。
  而对面那位,大约还记得那副容颜吧。
  经过这个小插曲,也该回府了,宋琛朝殿内微微点了点头,也携着褚雪走出了庆德殿。
  而在他们身后,平生出惊讶的绝不止一人。
  秦穆将军注意到褚雪的容貌后,陷入了沉思。
  再懒理庆德殿内的闲事,宋琛与褚雪上了自家的马车,悠悠出了宫门。
  大约因为开怀,宋琛今夜也多饮了几杯酒,坐在他身边也能闻到淡淡的酒气。车子前行了一阵,他仍没有开口,褚雪没有再想宴间的所见,微微侧目望了他一眼,见他目视着前方不露喜怒,便轻咳了声,“等回了府,妾身陪王爷去看看世子吧。”
  “本没什么事,男孩子不用那么娇惯。”
  语声淡淡,他依然目不斜视。
  他好像从未对自己如此冷淡过,难道因为刚才的事,他迁怒自己了?她心里一顿,小心翼翼试探,“刚才的事,王爷生气了吗?”
  等她问出这句,宋琛方慢慢转过头来,手轻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她片刻才道:“有些生气,雪儿打算怎样补偿本王?”
  脸上依然瞧不出什么情绪,语声却并不冷。
  褚雪弯了弯嘴角,却又故意带出些委屈,“又不是妾身的错……”
  冷不防的一下,他猛然将她带进怀中,在她耳边道:“怎么不是你的错,谁让你这么美?”
  温热的气息抚着耳垂,她一阵酥麻,忙扭头躲避,他却不容许,霸道的扳过她的脸,照着樱唇就含了下去,不像从前那般温柔,这个吻,有些凶猛。她的手抵在他胸前,像是在推,又软绵绵的,他就吻得更凶,将自己口中的酒气全都过给了她。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乎要喘不过气,好半天才结束一场深吻,原以为他已经过了瘾,谁料他并不罢休,又将战线转移到了她身上,贪婪的唇舌鞑伐过她的耳垂脖颈,竟还要往下,手也去扯她的衣襟,她被亲走了多半的理智立刻回了来,忙去拦他,“王爷,马上就到家了,别,别这样。”
  声音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像她此时温热的身子。
  他被勾的更甚,俯身将她压在榻上,强硬的将几层的衣襟全部扯开,低头去疼惜。
  胸前一阵凉意,紧跟着是他熟悉的温热,褚雪登时没了一丝力气,她今晚原本打算回府后先陪他去看看宋炽,也好缓一缓许锦荷的不满,但眼下这样……且不说衣服会被压出褶子,发髻都已经乱了,可怎么还去丹薇苑?
  她强忍住就要从嗓子里迸出的娇声,想抱起他的头,“王爷,王爷真的快到家了,您再忍忍好吗?”
  可他身上已经燃起了烈火,不由分说的就将她的双手束在头顶,嘴还没移开,另一只手已经要去扯她的裙子了。她绝望了,想反抗却没有办法,虽然伺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实在不愿意在这马车上啊……
  眼看裙子就要被扯开,马车忽然停止了摇晃,车外高黎的声音响起,“王爷,到王府了。”
  他一下顿住。
  褚雪松了口气,紧跟着笑了一下,正等着他起身,却听见他哑着声向车外吩咐,“去晚棠苑。”
  马车前行,随即又晃了起来。
  他硬硬的顶了顶她,在她耳边沉声道:“笑什么,等会看你还怎么笑。”
  虽隔着秋夜里厚厚的衣物,褚雪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威力,再想到等会要到来的情景,立刻红了脸。
  恒王府虽大,马车行起来还是很快的,不过片刻也就到了,她终于得以起身合上衣襟,还没能再理理已经散开的长发,就被他径直抱了下去。
  晚棠苑的婢女们早已候在院里,眼见仪容不整的主子直接被王爷抱进了屋,便都知趣的不再跟进,贴心的掩上了房门。
  自己这个样子,很明显是刚被他……往后还怎么面对满王府的下人们,褚雪恼羞至极。
  通亮的灯火之下,被匆忙置在床上的美人如一朵娇媚的花,厚重的花瓣含羞层层怒放,妖娆尽现。
  雨露甘霖,夜半方歇。
  门外,雁翎与如月相视一眼,都默默叹了口气。
  小姐这样得宠,虽然令人欣慰,但三天前才服过的避子药,明天又要吃了。
  丹薇苑。
  恒王妃许锦荷听完丁香的汇报,心像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这个女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彻底的夺走了自己的丈夫。
  她取代了自己的王妃之位陪他参加宫宴,等出尽风头回了府后,宋琛竟然连车都没下就去了晚棠苑,还当着下人的面将她直接抱进屋,听说还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他根本丝毫不顾抱恙的长子,就更不用提自己这个正妻了。
  从前王府里的三个女人,都比不上如今的一个褚雪能让宋琛如此失分寸,倘若继续纵容下去,有朝一日她一旦生下子嗣,自己的正妻之位,炽儿的世子之位,都会倍受威胁,更何况宋琛将来很有可能的大业……
  果然不能再宽容了。
  许锦荷闭眼长出了口气。丁香瞧见主子脸色难看的不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但这位忠仆斟酌了一下,还是谏言道:“王妃,您前些日子是太过纵容她了。”
  “五日后回燕州,一切从头开始。”许锦荷一字一句,眼中现出许久未见的戾气。
  这是在京城,有敬贵妃有褚雪的娘家,等到了燕州,她才是真正的主母。对付褚雪,大概需要多费些力气,但是没关系,她有的是权力和法子。
  ~~
  第二日仍在休沐,趁着最后一天的假期,自来京城后就没登过褚府大门的秦穆,罕见的迈进了褚霖的会客室。
  其实褚霖与秦穆之间,曾经的关系并不像后来那般形同陌路,他们之间有个共同的好友或者说亲人,岳澜。岳澜是褚霖的妹婿,是秦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结拜大哥,管鲍之交的三人同朝为官,一人在文,两人在武,同为朝廷效力,为国尽忠,岳,秦两人回京述职时,还经常会来褚霖府上拜会。
  但,直到八年前,岳家的映月血案发生后,秦穆与褚霖却再没了往来。
  两人都明白岳家背负着莫大的冤屈,秦穆对于褚霖的无所作为却非常介怀,他自己拼了命想为岳家翻案,但无奈自己只是一介武夫,朝廷一旦没有仗打,他的将军之职不过就是徒有虚名而已。但褚霖是是都察院的都御史,他是文官,他有权利上书,他为何不去做?
  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秦穆将褚霖对于当年映月血案的无所作为归咎于他文人的虚伪懦弱,归咎于他想撇清与岳澜的姻亲关系,想自保。
  因此,自从被朝廷调回,举家迁回京城后,秦穆再也没有登过褚霖的门,连两人每日必赴的朝会,也只是视若无睹而已。
  褚霖,岳澜与秦穆,曾经的铁三角一死两散,不知正合了谁的心意。
  原本打算永远不再登褚家大门的秦穆,自昨夜宫宴上见过褚雪的容貌后,却改了主意,自昨夜开始,他心中就升起一个谜团,而这个疑问,只有褚霖能解。
  面前茶雾渺渺,待门关好,会客室内独留他们二人,秦穆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打扰督御史大人,实因秦某心中有一疑问待解。”他顿了顿,望向眼前人的眼睛,试探道:“请恕秦某失礼,敢问大人,嫁去恒王府的令千金,可真是您的亲骨肉?”
  褚霖的目光微微一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褚霖的反应出乎秦穆的预料,秦穆原以为褚霖会否定自己的猜测,如果那样秦穆就打算再追问,为何褚雪与大嫂褚蓉会那么像,可褚霖现下的反应却让秦穆省了这一句。秦穆心中已有了八分的把握,他遂压低声音,直接大胆猜测道:“难道……真的是雯雯?”
  沉默半晌,褚霖方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终于承认了除过自己一家四口并几位贴身的下人才知的事实,“正是。”
  闻此言,秦穆大惊复又大定,立刻由座上起身,屈膝,向面前的褚霖行了一跪。
  铮铮铁骨的将军,年近四旬的汉子,上跪过君主,下跪过爹娘,除此之外,再没跪过别人。如今,他却跪在昔日曾万分瞧不上的人面前,只因为对方为自己袍泽的大哥留下了一脉骨血。
  “大人如此大恩大德,秦某没齿难忘!眼下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见秦穆行此大礼,褚霖急忙起身去扶,“将军不必跪我,雯雯也是舍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褚某此举不过人之常情罢了。实在担不起你的大礼啊!”
  话虽如此,但顶着欺君的罪名将一个谋逆罪犯的遗孤抚养成人,还是在人多眼杂的京城,那需要费尽多少心思,秦穆能想象得出。他长跪在褚霖面前不肯起身,悔恨交加,“秦某实在是个粗人,从前,从前错怪了大人,对您甚是无礼,还望大人见谅。”
  铮铮铁汉,语罢眼眶竟泛起了红。
  褚霖明白他所言何意。
  因着那场血案,这么多年来,他扛过了世间各种的目光,有来自于如秦穆一般对自己无所作为的鄙夷的,也有来自于当今圣上,对自己的保持沉默的满意的,更有来自于许家,对自己的隐忍嗤笑的。
  但他能怎么样?
  为官不是一日,当他初闻映月血案时当然暴怒,心痛及不甘,那是他的亲妹妹啊,外甥岳挚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妹妹褚蓉的腹中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儿,就算许冀林忌恨妹婿岳澜的军功,却狠绝到连岳家的任何一个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当时若不是雯雯侥幸逃出被送至京城他的府中,岳家就要彻底的泯灭痕迹了。
  而这一切,如果没有皇上的有意袒护,仅凭许氏一门的侯爵之位,岂能轻松的置身事外?仅凭着许氏伪造的那些证据,兵部就能顺利的盖棺定论?
  最初的愤怒过去,褚霖很快就想明白了,岳澜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才是他招来灭门之祸的主因。而只要当今皇上在位,岳家的冤屈就永没有洗脱的可能。
  因此,八年来,他只能隐忍,将旧事置于脑后。
  可如何能置于脑后?随着雯雯一天天的长大,那越来越像她娘亲的绝色面容在不断提醒着他,映月血案一日不真相大白,他就永远没有办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妹妹与妹婿。
  “既然雯雯顶了令千金的身份,那大人真正的女儿,现在到底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