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杀 第29节
  “放心吧中郎将,药都下齐全了,约莫不出一刻钟全得倒下。届时我和弟兄们就拿着册子一个一个地核对,准保一个都跑不了!”
  周乔点头:“本将军倒要看看这兖州卫究竟死伤多少,又还剩多少。”
  沈之南一听,立刻又挣扎起来,楚渊一脚揣在他胸口,把人踹了个四仰八叉。
  “老实点!”
  周乔把擦完手的布巾往沈之南脸上一扔,“沈校尉这是才发现上当了啊。怎么着,还以为本将军当真是来同你们吃喝玩乐的?啧,下药,你们整个兖州卫都被药倒了知不知道!”
  沈之南嘴里塞着东西只能呜呜咽咽地反驳,周乔皱眉:“吵死了。”
  楚渊会意,上前二话不说地一手刀劈晕了沈之南。
  不同于兖州卫里渐渐安静下来,城内一处大宅内反倒是觥筹交错,娇笑声不断。
  “来人!再来十坛春风笑!”顾霆尉这一嗓子,卢炎良手中一抖,“将军,还……喝啊?”
  顾霆尉吃着左右两边美人奉上的果子,笑问:“怎么,卢知府这是心疼银子了?”
  卢炎良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原本为了讨好上京来的两位将军,置办宅子美人还有顿顿美酒佳肴已是花销不小,谁知这云麾将军是半点不客气,上百辆一坛的春风笑喝了一车又一车,说是来送郢安郡主,却迟迟不见他去办差事,反倒霸着宅子和美人不放手,偏又无人敢多言一句。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担心将军饮酒伤身,耽误正事。”
  “哦,正事。卢知府以为本将军是来办什么正事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卢炎良赔笑说:“自然是秉承陛下之意,护送郢安郡主回国去。”
  顾霆尉嗤笑一声,笑得卢炎良莫名巧妙。紧接着他见顾霆尉摆摆手,七八个美人便听话地退了下去。
  待房门关上,顾霆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送郡主回去,用得上三万燕林军吗?这哪是送郡主,说是送太后还差不多。”
  “哎呀,将军慎言!”卢炎良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见外面确实无人偷听才放下心,他匆忙转过身来:“将军怕是酒吃多了,竟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顾霆尉朝他招手:“卢知府,来来。”
  卢炎良迟疑地过去坐下,只听顾霆尉十分清醒地说:“这几日让卢知府破费不少,也见到了卢知府的诚意,然我顾霆尉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
  他随手从身上掏出一摞银票,“卢知府且收下便是!”
  卢炎良瞧见那么厚一摞银票,吓得不行:“这这可使不得!小的哪能要将军的银子!快快拿回去,将军真是折煞小的了。”
  顾霆尉将银票往他怀里一塞,“叫你拿着就拿着!”
  卢炎良被吼得一抖,不敢再拒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不明白顾霆尉这是闹的哪一出。
  “卢知府纵横官场,也是个明白人。兖州的事是纸包不住火,他日一道圣旨下来,你就甘心跟着沈怀生父子俩一起掉脑袋?”
  “将军此言……”
  顾霆尉给他也满上一杯酒,示意卢炎良先喝一杯压压惊。
  “实不相瞒,陛下已经听到风声,这回正是叫本将军前来一查究竟。”顾霆尉看着卢炎良端着酒盏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笑问:“不知卢知府是想死还是想活?”
  酒盏嘭地掉到了地上,卢炎良抱着一沓银票跪倒在地:“将军!小的只是区区知府,兖州之事都是沈将军说了算,小的只有听命的份,若有半分违逆便性命难保!望将军明察!”
  “啧,知府大人可别误会。”顾霆尉扶起他,“我自然是知道大人也有苦衷,这才好言相劝不是?不过既然本将军体恤大人,不知大人会不会礼尚往来,也体恤下本将军的难处?”
  卢炎良躬着身子,没敢轻易接话。
  “此番陛下既派我带兵前来,自然不仅仅只是送郡主回郢安这般简单。”
  听顾霆尉话里有话,卢炎良抬起头:“难道陛下是有意……可,可沈将军是沈氏一族的人,沈家可是皇后娘娘的母族——”
  “呵。”顾霆尉冷笑一声,“这天下,到底不是沈家的天下。有何动不得?”
  卢炎良战战兢兢地看着顾霆尉。
  “兖州卫此等军机要事,若是受了后宫钳制,你说陛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若是高兴,还派本将军来做什么?闲得慌吗!”
  此言一出卢炎良恍然大悟,“将军是来……”他压低声音:“取而代之?”
  “沈怀生不过是沈家没落旁系所出,那跟皇后娘娘身后的沈家嫡系可是拐了十几个弯子。可我爹如今是什么身份,卢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将军乃当今北晋督军太尉顾大人之子!”卢炎良平复下来,“将军若想要兖州卫,是再容易不过了。”
  顾霆尉一笑:“既如此,大人可愿祝顾某一臂之力,拉下沈家父子?旧日的买卖照做,也不耽误卢知府赚银子。”
  卢炎良眼神闪躲:“将军可是高看小的了。您手握三万燕林军精锐,足以震慑整个兖州,届时当然是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顾霆尉暗忖这还真是只老狐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守口如瓶,轻易把自己摘干净。
  盯他片刻,顾霆尉说:“卢大人可真是父母官,眼下兖州瘟疫横行民不聊生,你却还提议武力镇压,怎么,打量着死的人太少了,还是觉得兖州卫里的人都不是兖州子民?”
  卢炎良面上吓得不行,“将军,这自古军队夺权,哪有不流血的,待将军一举拿下兖州卫,小的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将军管好兖州,还百姓一方太平。”
  顾霆尉冷笑一声,“那卢大人可要小心,刀剑无眼的,可别忽然被人砍了脑袋!”
  卢炎良赶紧跪地:“将军息怒!”
  顾霆尉摔门而去,卢炎良才缓缓抬起头来,外面天已经渐明,周遭静默无比。他将赶紧银票塞到怀里,四处张望一番后,才赶紧趁着未明的天色匆匆离开。
  第32章 围堵
  天色大亮之时,兖州卫里开始嘈杂起来。“岂有此理!”沈怀生忍着宿醉的头痛,身穿盔甲手持利刃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之上,直视着周乔:“你不过是区区燕林军中郎将,我们兖州卫给足了你面子,你竟恩将仇报给我等下药,来人,将她给我拿下!”周乔百无聊赖地理了理盔甲,抱着剑看向下面了无生气的兖州卫将士们,没有力气上来捉拿她不说,下一刻已经被燕林军精锐给拿下了,不费吹灰之力。此时楚渊从越过校场上的众人,手捧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上了演武高台,“禀中郎将,兖州卫登记在册之人共五万一百十二人,昨夜我等一一排查,如今还在营里的有两万一千四百人整。”事到如今,沈怀生也看明白周乔吃喝玩乐是假,趁众人不再设防时下药查证人数是真。“属下强行浇醒审讯了几人,这才得知沈将军是命人出营四处搜刮粮食钱财充作军饷,出营的将士若是染了病则被拉去乱葬岗焚尸,而后为了应对朝廷查兵,便强行将民间男子拘禁在营中充数,这其中最小的男丁不过八岁,也被算作一卒。”
  天色大亮之时,兖州卫里开始嘈杂起来。
  “岂有此理!”沈怀生忍着宿醉的头痛,身穿盔甲手持利刃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之上,直视着周乔:“你不过是区区燕林军中郎将,我们兖州卫给足了你面子,你竟恩将仇报给我等下药,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周乔百无聊赖地理了理盔甲,抱着剑看向下面了无生气的兖州卫将士们,没有力气上来捉拿她不说,下一刻已经被燕林军精锐给拿下了,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楚渊从越过校场上的众人,手捧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上了演武高台,“禀中郎将,兖州卫登记在册之人共五万一百十二人,昨夜我等一一排查,如今还在营里的有两万一千四百人整。”
  事到如今,沈怀生也看明白周乔吃喝玩乐是假,趁众人不再设防时下药查证人数是真。
  “属下强行浇醒审讯了几人,这才得知沈将军是命人出营四处搜刮粮食钱财充作军饷,出营的将士若是染了病则被拉去乱葬岗焚尸,而后为了应对朝廷查兵,便强行将民间男子拘禁在营中充数,这其中最小的男丁不过八岁,也被算作一卒。”
  周乔看向沈怀生:“沈将军好手段。”
  沈怀生见事情败露,眸中露出狠毒之色。此时天上忽然出现一道白烟,周乔和楚渊皆抬头看去。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刀锋袭来,直直地砍向周乔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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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霆尉看到那道白烟之时,俊朗的面容上勾起笑意。
  他驭马向着那方飞奔而去,追上了那辆疾驰的马车。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当即猛转方向,可惜后方车厢用木太重,调转见车梁断裂,马儿嘶鸣着跑开,车身却轰然朝前栽在了地上。
  里面的人毫不意外地摔了出来。
  “哟,这是谁啊?”顾霆尉下了马,把玩着手里的刀走过去。他蹲下仔细瞧了瞧:“这不是卢大人吗,怎么也不选辆好马车,可是缺银子?”
  卢炎良摔得狼狈,本就上了年纪,这一摔一时半会儿都动不了。眼看着顾霆尉拿刀尖挑开了他紧紧护在怀中的包裹,里面尽数是银票地契和金银细软,还有一本已经很旧的账簿。
  顾霆尉拿起来翻了几页,冷笑一声:“怪不得卢大人连夫人和孩子都不带,有了这账簿,只怕是想要万金也不在话下吧?”
  他一把薅住了卢炎良的衣领,“你以为连夜逃到边陲之地再放烟花给沈怀生,他就能来救你?这都放了这么久了,可有一个人来?沈怀生自身难保,大人还是操心操心自己。”
  “你、你们……是各自攻克?”
  顾霆尉将账簿放到胸前衣襟里,“如今铁证如山,你们这起子狼狈为奸之人一个也逃不掉!”
  他正一把抓起卢炎良,却未想卢炎良眸中忽然闪过恶毒之色,袖中银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朝着顾霆尉的腹部刺去,两人离得过近,顾霆尉看见匕首目光一凛迅速后撤半分,刀尖划破了他的衣衫,再往里半寸恐就要伤及皮肉。
  紧接着一声惨叫,匕首掉落在地,卢炎良的整条手臂被翻折到了背后,骨头肉筋断裂的声音骇人,他立刻面色惨白地求饶:“将军饶命,饶命啊!”
  “见你年岁大了不想欺负老弱来着,你可倒好,”顾霆尉低头看了眼自己小腹处被划破的衣服,眉头拧得很紧:“实在是恶毒,若真伤着,叫我还怎么娶妻生子?!存心断我顾家香火不是!”
  把云麾将军惹恼的后果,便是一路被马匹拖着回去,卢炎良是叫苦不迭,厚厚的鞋底和袍子全都磨破得见了皮肉。
  而此时的兖州卫外面围满了百姓,个个都拿着家伙什,看仇人般地看着大营门口护卫的将士。
  大营内的演武台上,周乔擦了手上的血,看了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沈怀生。刚经历过一场武斗,他头发凌乱,远没有了平日的威严,满头大汗又一脸不可置信。汗是痛出来的,胸口被砍了足足两刀,血肉外翻,伤口和衣襟粘在了一起,不动都疼,偏此时此刻还被出粗糙的绳子绑起来,不断地磨着伤口,当真是比极刑还要痛苦。
  而不可置信,则是不相信自己会败在一个刚及笄的丫头片子手里。她大腿都还没自己的胳膊粗,纤瘦的臂膀竟能挥得起他的大刀,刀锋又快又狠,在他片刻失神间砍了过来。
  “沈将军偏安一方,想是许久没上过战场了吧?”周乔嘲讽地看着他,“战场上轻敌,可是比丢了刀枪还该死的错。”
  这样看过去,她哪里像前几日那个只知道喝酒猜拳,嬉笑射箭的平庸小辈?沈怀生猛然惊醒,“我儿子呢!你把之南怎么样了!”
  周乔耸耸肩:“你猜。”
  “你——”
  话未说完,就见楚渊匆匆上来,低声道:“中郎将,外面围了许多百姓。个个怒目嗔视来者不善。为防暴乱,咱们是不是……”
  外面叫门声渐大,听起来不仅有年轻壮丁,也有老人妇人和孩子,周乔摇头:“不可用武力镇压。走,出去看看。”
  军营大门打开,周乔身后跟着一众燕林军精锐,个个身披战甲手持利刃,叫堵在外面的百姓看了不禁纷纷后退几步,又打量起了眼前之人。不曾想为首的竟是个十四五的少年,模样生得水灵俊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姑娘。
  人群中便又有人大着胆子嚷起来:“你们凭什么扣着朝廷救济我们的粮食!我老娘染了病,没钱抓药没米吃饭,你们这是要活生生把她拖死!”
  “就是!你们军营里夜夜笙歌烤肉喝酒,可管过我们的死活!”
  “你们、你们还强行把我孙儿抓进军营去,稍有不从便动辄打骂!你们一个个年富力强,竟欺负一个八岁的孩童,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眼见着众人越说越气愤,壮汉们拿着棍棒锄头要涌上来,楚渊一抬手,燕林军将士当即拔刀列阵。百姓们吓得归拢到一起,像是给自己壮胆。
  “你们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将我们围了,莫不是还敢草菅人命大开杀戒不成?!”
  周乔看向那为首的壮汉:“这位壮士,是你们先堵了兖州卫大营,一个个的拿着棍棒,是要造反不成?”
  那壮汉眼睛一瞪:“造反又如何?你们军官勾结中饱私囊,不治病也不放粮,是要将我们活活逼死!既如此,不如鱼死网破来得痛快!”
  此话一出,百姓们皆大声附和:“讨不到公道,便鱼死网破!我们不怕你们!”
  周乔深吸口气,吼了一声:“那你们早前怎么不来围堵?早前怎么不来讨公道!”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周遭忽然安静片刻,这才有人反驳:“我们也是被逼得活不出了才来的!”
  周乔哼了一声,“早前不来是因为你们家中壮丁都被抓了,家里尽剩老弱妇孺,没人有这个胆量来围堵军营!你们一笔一笔账算得这么利索,怎么不想想被抓了的壮丁如何就轻易逃脱了?!他们若是逃不出来,你们还敢来此叫嚣什么公道吗?”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道孩童的声音,小男孩穿着粗布衣裳,牵着祖母的手,另一手指着一人说:“祖母,就是那个大哥哥将昊儿从狗洞里送出来的。”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所见之人正是站在周乔身旁的楚渊。
  见大家总算安静下来,由一腔愤怒变成了满面疑惑,周乔这才说:“诸位听好了,我乃北晋直属大军燕林军之中郎将周乔,此番奉陛下圣谕,随副帅顾霆尉前来兖州平乱。”
  有人半信半疑道:“既是奉了陛下之命,那圣旨何在,还有你们副帅何在?你一人之言,叫我们如何相信!”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马蹄声传来。
  楚渊瞧准了驭马疾驰之人,高声道:“副帅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