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宋居寒说完之后,没有接受任何记者的提问,转身就走了。
  整个发布会不过三五分钟,但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何故看着主持人反复回放宋居寒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并加以分析,心情很是复杂。
  就在发布会结束不过几分钟后,论坛上出现一个帖子,爆料“何故”以朋友的名义纠缠宋居寒多年,上次在饭店因“何故”的骚扰而发生争执后,“何故”为求和好,把宋居寒的朋友叫到家中聚会,恰巧被蓄谋已久的韩生的老婆跟踪,才引发这次的事。
  帖子的内容又被疯狂转发。
  何故怎么也不会料到,最终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他。
  他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不断闪现地宋居寒的脸,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几点吃过饭,也不知道几点睡着了,当何故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他恍惚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猛地甩了甩脑袋,踉跄着下了床,往会客厅走去,他没看表,自然也就没意识到半夜三四点有人敲门是多么地诡异,稀里糊涂就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口罩和帽子,尽管把脸遮得只剩下一条缝,可光是看着那眼睛,何故就一眼认了出来。他心脏一阵抽痛,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要去关门。
  宋居寒却一把顶住了门,闪身闯了进来。
  大门砰地一声合上了,何故倒退了两步,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居寒,胸膛剧烈起伏着。
  宋居寒摘掉帽子,脱掉口罩,沉默地看了何故半晌:“你瘦了。”
  第40章 最新更新
  何故感到有宋居寒在的地方,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让人呼吸困难。他强自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找人领进来的,跟做贼一样。”宋居寒口气不太好,整个人都透出几分阴翳,好像体内藏着什么东西,急欲爆发。
  何故可以理解,像宋居寒这样一出生就要什么有什么、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一定从未尝过这样的挫败,所以格外地愤怒。
  可整件事情里,最有理由愤怒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吗?反而面对宋居寒,他却愤怒不起来,他只觉得无奈,至深的无奈,因为即使再愤怒,宋居寒也不会认错,愤怒毫无意义。
  宋居寒见他不说话,走了过去,很自然地伸出手。
  何故别开了脸:“你来做什么?”
  宋居寒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表情闪过一丝不悦:“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你!我从拘留所出来就进了另一个监狱,我爸把我关起来了。今天能来看你,是我拿道歉发布会换的。”
  何故看着他:“你现在看到了,你回去吧。”
  “何、故。宋居寒咬牙切齿,“我这辈子没见过脾性比你还难搞的人了。”
  何故沉默不语。
  宋居寒死死地盯着何故的眼睛:“你为什么同意给我背黑锅?你傻了吗?想进监狱吗?”
  何故嘴唇抖了抖,拳头暗自在背后握紧了,他想给出一个听上去不显得很卑微的理由,可一时又想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不惜犯罪,也准备好了牺牲自己的所有去同意那样一个要求?这要他怎么回答呢。最后,他只好说:“不为什么。”
  没错,不为什么,因为即便给他千万次机会,他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因为是宋居寒,所以不为什么。
  “去你妈的‘不为什么’!”宋居寒用力抓住了何故的胳膊,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整个星空的能量,能够将人从里到位地穿透,“何故,你说实话,为什么。”
  何故挣扎了两下,却摆脱不了宋居寒的钳制,他狠狠推了宋居寒一把,简直是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放开!”
  宋居寒捏着他的肩膀,将他顶在了墙上,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何故眼眶充血,咬紧了后槽牙,毫不退缩地和宋居寒对视。
  俩人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视了几秒,何故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还夹杂着令人心酸地哽咽。
  宋居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为什么?哈哈哈哈,为什么?”何故双眼已然模糊,“我的名字就叫‘为什么’,好像我这辈子注定跟很多无解的难题有缘,比如,我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要和你睡了六年,为什么要把自己牵扯进你的糟心事儿里。宋居寒,这三个字我也想问你啊,你说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居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双眼发亮、目光如炬:“你喜欢我,是吗?那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何故用力咬住嘴唇,想用疼痛麻痹自己,以避免自己再次掉眼泪,那太丢人了。
  他以为只要他不说,宋居寒也不说,他就可以在作别宋居寒之后,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可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怀疑,宋居寒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宋居寒用拇指敲开他的牙齿,抚摸他柔软的嘴唇,而后忍不住亲了一下,轻声说:“为什么不说?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说?”
  何故只觉得宋居寒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尖刀一样刺进他心里,他颤声道:“说?你还记得吗,六年前我去质问你的时候,你笑着说我玩儿不起。”
  宋居寒皱起眉:“我当时……我当时还小,而且我没想到你是真的……”
  “你没想到见了两三次面,唱首歌就能勾搭上床的人会真的喜欢你,对吧?”何故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会揭自己的伤疤,当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明白自己的不堪、明白宋居寒的轻慢,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走不出来。
  是啊,当时宋居寒只有19岁,连残忍都不太会圆滑掩饰的年纪。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最开始我接近你的目的确实不纯,但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我越来越重要了,没有你我真的不习惯。”
  这是宋居寒第一次说软话,可何故体会不到半点高兴,只觉的脸颊火辣辣地,好像都被打肿了。这么多年的陪伴,终于算是发挥了一点作用,那就是习惯。对,宋居寒习惯了他随叫随到,听话又耐操,而他竟然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离开宋居寒,最痛苦的究竟是失去所爱、还是打破习惯。
  何故哑声道:“你早晚会习惯的,现在放开我,走吧。”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宋居寒有些急了,被何故三番五次地拒绝,他已经从愤怒转而心慌,他没有想过何故会真的想离开他。
  身边再也没有何故?那怎么行?!他没办法想象。
  何故心脏剧痛,颤抖着说:“宋居寒,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宋居寒怔了怔,没说话。
  “喜欢是……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是,绝不是能看着你和别人睡觉还毫无反应。你让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何故每说一句话,都疼痛难当,“你知道我……我喜欢你,还让我跟从前一样,看着你左拥右抱?”从前他或许能做到,但现在不行了,自他知道宋居寒为了冯峥那样玩儿他后,他真的不行了。
  他以为,他以为知道了他的“喜欢”,宋居寒多少会有几分触动,果不其然,他的“喜欢”对于宋居寒来说,不值一文,甚至激不起几朵浪花,就消失在了茫茫沧水之中。
  “你想让我不再和别人睡?”宋居寒定定地看着何故,“这就是喜欢?”
  何故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哽咽道:“宋居寒,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宋居寒看着何故伤心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心脏隐隐有些堵得慌。
  听到何故愿意冒着坐牢的危险给他背那样的黑锅,他确实很感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可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何故这样对他,嘴里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肯为他做,也没有谁像何故这样,光是看着、抱着、或者哪怕只是放在身边,都能让他得到心灵的平静。
  何故对他来说,是一个累了倦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就连他家都不能让他有这样的归属感。他没办法放任何故离开他,哪怕只是想象,何故会和其他人亲密,会把对他的好放在别人身上,他就想杀人。
  最开始相识的时候,他的确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这个人天生属于他,只属于他。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我答应你,何故,我答应你不再碰别人。和我在一起吧,这回是真的,不是玩玩儿。”
  何故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居寒。
  宋居寒搂紧他的腰,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温柔地说:“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所以别跟我闹了,我真的很想你。”
  何故的身体僵硬如铁,大脑也迟缓得无法思考。
  宋居寒答应了他什么?
  宋居寒轻吻着他的唇:“你不是喜欢我吗?继续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再找别人了,我们好好在一起。”
  何故回过神来,猛地瞪直了眼睛,狠狠一把将宋居寒推开了。
  宋居寒前一秒还温情脉脉,毫无防备地倒退了好几步,险些坐在地上,他心头恼怒,感觉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再加上这段时间遭受的数不清的谩骂和冷嘲热讽,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握紧了拳头,羞恼地瞪着何故。
  何故靠墙站着,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腿软,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居寒,好半天,才颤抖着说:“宋居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居寒怒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没有一天不想。
  在过去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何故幻想过无数次,宋居寒会对他日久生情、会非他莫属,他没想到在这段关系走到油尽灯枯的今天,他会听到他曾经最想要听到的话,在这个,他已经累到不想走下去的今天。
  他以为他会欣喜若狂,他以为他会痛哭流涕,可竟然什么都没有,他只觉得茫然。他看着宋居寒,感到又熟悉又陌生。
  宋居寒重重吁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说:“何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曾经说过,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你希望我不找其他人,我答应你,所以你别再闹了行吗?”
  何故露出一个苦笑:“你觉得我在跟你闹别扭?我看着很矫情?”
  “那你是想干什么?”宋居寒气息不稳,“你说要跟我分开,又答应给我背黑锅,要不是我跟我爸死扛着没同意,你他妈可能就进去了!”
  “那我还得感谢你吗?”何故轻声说,“你把人带到我家,让我身败名裂,被扒光了扔到了互联网上,然后我应该感谢你没有同意让我给你背黑锅,是吗?”
  宋居寒脸色一变:“我没有让你感谢我。”他顿了顿,“所有人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何故,我真的很在乎你,我们重新开始吧,这次我是认真的。”
  何故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
  宋居寒的提议很诱人,可他却感觉不到喜悦。他追求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在他已经不再去想的时候,却突然飘忽着落到了他眼前,那么地敷衍、那么地轻慢。
  他明明已经被刺得浑身是血,不敢再伸手,可却又觉得,不拿他如何甘心。他求了快七年的东西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若不拿,对得起他错付的时光吗?
  “在乎你”,“重新开始”,“认真的”,这些他想了几乎是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字眼,真的从宋居寒嘴里说了出来,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要在他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抛出带着致命诱惑的果实?
  宋居寒趁着何故怔愣的时候,重新将他搂进了怀里,将脸颊埋进他温暖地颈窝,闷声道:“我真的想你了,只有你好。”
  何故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宋居寒的脆弱和难过,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对于宋居寒来说肯定打击颇重,只是他极要面子,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半点。
  所以,宋居寒现在需要他。也只有需要他,才会这样纡尊降贵地想和他和好。
  想明白这一点后,宋居寒的所有反常都有了解释,何故也突然觉得松了口气。本来宋居寒就不可能突然喜欢上他,只是感动于他想做出的牺牲,缅怀于他的百般付出,在这个宋居寒一生中难得的低潮,他的存在价值被凸显了出来。
  无非如此。
  “我会补偿你的。”宋居寒续道,“你损失的我都会补偿你,你那工作又没几个钱,不做也罢,新闻热度过去了,很快就没人记得你了,你不用害怕。我会对你好,我会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何故的目光越过宋居寒的肩膀,空洞地看着墙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沉默片刻,缓缓地推开了宋居寒:“……让我想想,你还是回去吧。”他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
  宋居寒皱起眉:“我好不容易出来,你这就赶我回去?”
  “天亮了我妈会来。”
  “来又怎么样,你妈还猜不到我们的事吗。”宋居寒亲着何故的头发,“何故,我真的想你,我想听你说话,听你安慰我,想……”
  何故偏过脑袋,沉声道:“我妈能猜到,但她对你没有好感,你还是走吧。”
  宋居寒有些不满:“我不走。”
  何故定定地看着宋居寒,半晌,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想做爱吗?”
  宋居寒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像在扒何故的衣服。
  何故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段时间憋坏了吧,在拘留所里待了一个多星期,又被关在家里一个多星期,见谁都不安全,见谁都不方便,还是我最方便,是吗。”他怎么就忘了,宋居寒真的“需要”他。也难为一个成天有绝色美人投怀送抱的大明星,如今要沦落到偷偷摸摸找一个早就上腻歪的人打一炮。
  “你瞎说什么!”宋居寒的渴望瞬间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他厉声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上你,是真的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