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先前少年们已经和他说好,会让自家亲眷来到此处。秦正宁便也未乱行,只派了仆从去将那几名少年的家人寻到接过来。他则守在此处,等候大家的到来。
  因着霍玉暖未醒,众人慢慢聚起后,也都没急着走。直到那个小家伙茫茫然地慢慢睁开了眼,大家方才彻底放下心,开始作了回城的安排。
  就在众人为了霍玉暖的苏醒而欣喜不已的时候,凌太太跌跌撞撞跑了来。看到凌嫣儿和秦楚青正在一处帮忙安慰一位侍郎家的小女儿,忙跑上前去,抱了凌嫣儿就哭。
  “嫣儿!先前你被人捉了去,可是让我担心死了。你被那些人打晕,头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我刚刚找了这许久,终于寻到了你!”
  相比于凌太太的激动,凌嫣儿却是神色淡淡。
  她收起了刚才对着孩童时候那欢快的笑容,淡漠地朝凌太太点了下头,应了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茬,扭了头去和秦楚青说话。
  凌太太有些尴尬。正欲再言,恰逢楚新婷那边有位太太闻着外头飘过来的血腥气,受不住吐了。凌太太就转去了那边帮忙。
  秦楚青见她走远,方才问凌嫣儿:“你这是怎么了?”
  凌嫣儿虽反感凌太太有些做法,但就算是发火,也一直不曾这般冷淡对待自己的母亲。
  先前她醒了后,大家说要去帮忙寻凌太太。凌嫣儿也是说凌太太现在好着呢,和友人在一起,不必担心。大家这才将此事搁下,转而先忙了别的。
  之前秦楚青没发觉有什么,如今再细想,却是有些不对劲。
  凌嫣儿知晓秦楚青担心她,也知道秦楚青因了先前她被错抓而愧疚。沉默片刻后,拉了秦楚青到一旁的角落中,说道:“先前那些人来捉我,拉住我不放,将我打了下后,我有些发懵,还是能模糊地听到声音和看到周遭情景的。只是我娘不知道而已。”
  看着秦楚青愈发担忧的模样,凌嫣儿顿了顿,到底和好友说了心底话。
  她将声音压到最低,道:“当时我刚倒在地上,眯着眼想要叫她,让她快逃。谁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跑了。”
  说到这儿,凌嫣儿眼圈一下子红了,用手指拨弄着石桌上坠落下的泛黄的树叶,咬咬唇,道:“我知道当时情形很紧张,那些人还带了刀剑,任谁看了都会害怕。其实,我也想让她赶紧走的。可是,看到她没等我开口、一见我晕倒就立刻逃走的模样,我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我到底是她女儿啊!她竟然就这样把我抛下了……”
  秦楚青握了握她的手,道:“对不住。这都是被我害的。”
  若不是凌嫣儿这般模样看上去和她相仿,也不至于遭此劫难。
  “没甚么。从始至终我都没出什么事,不过被人敲了几下,就也罢了。”
  凌嫣儿摇头说道:“其实我倒觉得应该感激你。若不是今日遇到这一遭,我都不知道我娘真的不帮我当回事。”这句话说完,眼泪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讷讷地道:“真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能这样就走了。”
  这种时候,秦楚青一下子不知该说甚么好了。
  在此情景下,一切的言语,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安慰的字句无论怎样组合,都不适用。
  天色有些暗下来了。再不出行,天黑前怕是无法赶到京中。众人心中有数,不多时就也收拾齐整,来到了车子的前面。
  因着今日出的事情,大家先前就商议过了,不再如先前来时那般各自坐了自己的车子出行,而是多人并到一起去,坐了大些的车回去。
  这样的话,可以减少许多辆车子。行车的队伍越短,越利于保护和安顿。
  楚太太和张太太都是将门出身,她们两人主动分开,各自去到一辆大车上,守着一些性子较为内敛的姑娘和太太。
  慢慢地将各位太太、姑娘们安顿好后,秦楚青、楚新婷、张逢英她们几个和秦正宁一起,就成了最后上车的。
  停在了三家剩下的那几辆车子前,秦正宁暗暗考虑着用哪辆更合适。思量了下,终究是张国公府的较为妥当。毕竟更大一些。
  他正这般想着,还未开口,就听楚新婷在旁对张逢英说道:“不如用你那辆车罢!”
  楚新婷本以为张逢英会一口答应下来,谁知张逢英看了看秦楚青,却幽幽然道:“我倒觉得,不如用阿青的车子。”
  “她的?”楚新婷看了看秦楚青,“她的车子恐怕坐不下吧?你的更大,不如用你的好了。大家一起坐着,也不挤。”
  她和张逢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话直说便是,没甚顾忌。
  先前秦楚青是坐了敬王府的车子过来,她那车子给了凌嫣儿坐,自然没选大一些的车子,用了平日使的那一辆较小的。
  此时凌嫣儿、凌太太和另外一对母女俩同坐了一辆大车,这个小的倒是空出来了。如果她们三个坐在一起,这车子虽然坐得下,却也确实略显拥挤了些。
  谁知张逢英听闻,却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观点。
  楚新婷有些不解。
  自家好友并非那么小气的人。更何况,与她们一起坐的是秦楚青,张逢英断然没有介意的道理。
  那她又是为何如此?
  “并非看大小。”张逢英朝楚新婷笑笑,说道:“我只不过是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用伯府的车子应该能够更为畅通无阻些。”
  楚新婷本还不甚明白,瞧见张逢英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和调侃,有些明白过来。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明远伯府的那位姑娘极其特殊,当今圣上和敬王爷都对她关爱有加。
  今日这般的状况下,若是坐秦楚青的车子前行,又有秦楚青本人在场,确实能够顺利不少。
  这样一想通,楚新婷唇角勾起,忍不住朝秦楚青嘿嘿一笑。
  秦楚青绷着脸轻咳一声,扭过头去,装作没听懂她们在说甚么。
  张逢英和楚新婷皆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新婷刚要答应下来,这才想到秦正宁在场。生怕他介意,忙扭了头去他。
  谁知秦正宁好似没多想一般,神色如常地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坐阿青的车子罢。”
  停滞了一瞬,他又说道:“既然阿青的车子路上易通行,那等下不如让这辆车行在最前面。”
  这回不只是楚新婷,就连秦楚青都察觉了不对,十分讶异了。
  要知道,平日私下里每每提起霍容与对秦楚青的特殊关照,秦正宁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然。如今怎地好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真奇了。96
  ☆、第97章
  回到城内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
  原本大晴的天,此刻带着些微的暗光,露出些许压抑和沉寂。
  在这般的沉寂之中,城门近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秦正宁和车夫的悄声议论。
  张逢英察觉不对,透过车帘往外看了几眼,摇头叹息道:“这般情形,可怎么过去?”
  楚新婷向她那边探身朝外瞧了瞧。
  城门外,众多车马聚集。守城侍卫对着进城之人挨个仔细询问。两侧将士鹰眸警惕观察四周、持着刀枪肃容站立。
  照着这般的情形,那么多的车马,想要在天黑以前到达却是不可能了。
  周围传来低低议论声。大都是一同参加群芳宴的亲眷。大家刚刚受到了一场惊吓,如今在这里等待着,这种焦急的滋味着实难熬。
  秦楚青查看了下四周的情形,往外挪动,跳下了车子。
  楚新婷想拦她,没拦住。慌忙扒住车边跟着跳了下来。
  眼见秦楚青要往外去,楚新婷急了,一把拽住她,说道:“你这是做甚么?这么多人,这么乱,怎能乱跑?跟我回来。咱们稍稍等会儿罢。”
  秦楚青看了看天色,婉拒了她的好意,笑道:“莫慌。我又没说要自己过去。”
  望着四周被困被拦的车子,她抚了抚手中一块沉香木腰牌,看着那些守卫的将士,低声说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先想了法子看看能不能进去。”
  这般说着,她侧首朝旁边的秦正宁看去,“不知哥哥可否过去走一趟?”
  秦正宁一直骑马跟在女眷们的车旁。自秦楚青下车起,他也已经下了马,走到了她们的车边。听闻妹妹的话后,他往秦楚青手中望了一眼,心中了然。
  ——这块牌子,是敬王府的腰牌。
  当初霍容与将此物送与秦楚青的时候,还是他从敬王手中接过来的。自然识得。
  秦楚青见他已然明了,就将那物交到了他的手里。
  秦正宁也不多言,只管拿了东西步行前去。
  后面有人高声唤他。回头望去,却是宁王府的随从。言谈两句,方才知晓宁王妃也担忧前面的状况,将宁王府的信物拿了出来,请秦正宁拿着过去给守城兵士看,瞧瞧能否通融通融。
  毕竟那么多女眷,若困在此处,终究不便。
  秦正宁穿梭于车马间向前行去。到了城门处,正欲和守着的士兵交谈,旁边响起了一声高喊。其声如雷,洪亮高昂。
  “前面那位公子可是明远伯府的?”
  秦正宁往前看去,才发现持了刀枪的守卫身旁有一男子。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手持巨大双斧,面色黝黑,双眼好似铜铃。凶神恶煞地往四周一看,人人噤若寒蝉。
  问话的时候,那视线正是停在了秦正宁身上。
  秦正宁心下一凛,拿不准此人是谁。虽然今日局势被霍玉殊和霍容与控制住,仍不敢大意。朝对方拱了拱手,“不知阁下是……”
  黑脸大汉哈哈笑道:“公子莫怕,我在此守着,乃是奉了王爷之命。”
  两人交谈几句,秦正宁方才知晓,原来此人居然是霍容与的副将。亦是因了今日的事情,暗中被霍容与从北疆急招回来。
  秦正宁就将敬王府的腰牌拿了出来,又拿出了宁王府信物。
  黑脸大汉仔仔细细翻看了半晌,颔首道:“是真的没错。”
  他将东西捧还给了秦正宁,“前面已经有两拨公子哥儿带了女眷进去了。秦世子与我说说哪些是你们的人。”
  秦正宁一一说了。
  有个女官在他旁边立着。待到车马行来,她依次掀开车帘询问女眷们的身份,与手中一个单子细细对照了。确认无误,方才放行。
  那个汉子说话声音极大,先前秦正宁过去时候他问的话,隔得大老远秦楚青她们就听到了。
  楚新婷不解,趁着查问的时候,就问了那女官,“你们怎知他是谁的?”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说秦正宁。
  女官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人,便也没那么太过警惕。侧头看了眼秦正宁,又看了眼车里的秦楚青,抿着嘴笑道:“秦家人生得貌美。陛下说过,看着最好看的那家人,必定的秦家的准没错。”
  楚新婷和张逢英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秦正宁在车外自然也听到了,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只能尴尬地跟着扯了扯唇角。
  入到城内,众人方才知晓进城时候为何查得那般严。
  遍地狼藉,满目疮痍。
  京城之中,显然也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厮杀。
  街道上,一片一片,多处暗红之色,显然是没能被清理干净的干涸血迹。
  两侧房屋,被砸破损被烧灰黑。就在秦楚青她们的车子经过时,右侧咚地一声响,原是一座房屋的木质窗棱在风中坠落到地。
  虽未亲眼所见,但这些情形,无不昭示着此处经历过怎样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