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宗江叹了口气,不曾说话。
  这一招才是真的狠。
  若是当今圣上当真长成一个英明神武的君王,未必没有可能,奈何现如今他是那计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贵太妃在教养,奚宁安绝不敢信任她,怎会相信圣上在她的教养之下,能如同历史上的明君那般,有大魄力大智慧。
  “听闻朝廷要成立监察司了。”
  奚宁安点点头,“我亦听说。”
  “这监察司瞧着倒是直接对圣上负责,不知是站在哪一边,可否让这监察司站在圣上那边。”
  说来这监察司是监察内阁,同时拥有执法的权力,这也是开武举的原因,宗江的话不无道理,但这里头,还得圣上自己争气才行,且不知这监察司归哪位大人统领。
  奚宁安依旧有些忧心,“只等到时再看了。”
  “而且,我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
  “北方的异族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奚宁安苦笑,“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他正感叹,就从窗户里看到外面一群年轻人骑马而过,不仅仅是他在看,这街上行人皆是被这些个青年吸引了目光,颇有些啧啧称奇的意思,偏奚宁安一看,不禁怔在那里。
  宗江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到数个英武青年正骑在马上,一个个面容俊朗身姿不凡,因是成群而过,惹得那些个小媳妇老妇人都忍不住频频注目,仔细看了看他们去的方向,他笑道:“看来这些都是去应武举的青年了,看着当真个个英姿飒爽,很是不错。”
  奚宁安却面容麻木,一时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宗江不解地看着他,却见奚宁安眼中愈加悲苦,似是要流下泪来,不禁道:“奚兄这是怎么了?”
  奚宁安口中发苦,鼻头发酸,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
  他自也是看到了那群青年,也看到了他们正是朝着武举的方向去,然而,他自幼时起便十分擅于识人,只要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相见他必能认出。
  于是,奚宁安一眼就辨认出那群青年他曾见过——
  不仅见过,且记忆深刻。
  他们是江南王的手下。
  而如今,那江南王身处靖王府中,做她那逍遥尊贵的靖王妃,无人敢动她分毫,然后,便是她的部下一点点地侵蚀他大晋的万里河山。
  奚宁安清楚,即便是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千万万般的苦楚,又与何人去说?
  只怕是一旦开口,旁人便认为他疯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女子会有染指天下的雄心。
  奚宁安知道,可这天下,却不会有一个人信他。
  他又想起那日在江南看到的那女子强势从容的模样,只需一眼,终生不能忘。
  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而越是知道,就对她愈加恐惧,奚宁安就越是绝望。
  多么可怕,可怕到他都要发起抖来。
  ☆、第41章 执子之手
  不管奚宁安怎样绝望,武举仍然十分顺利地结束了,这批武进士部分被抽调到军中,剩下的全部留下,成立了监察司,叫众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任的监察司统领,竟然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那一位,当然,眼热这个职业的绝不是一个两个,这可是制衡内阁的利器,然而,到最后,监察司的统领却并非原本大家猜测的那些热门人选。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出了个内阁让各方势力都拢在一块儿,事实上仍算不上统一,对于监察司统领这个职业,好几家都盯着,且暗地里都使了劲,可是到最后在内阁投票支持率最高的,却是含章公主魏瑾琇,事实上她只得到了百分之十二的支持率,算算也没有多少票,可笑的是其他各家推出来的代表,一个超过百分之十的都没有,可见其中斗争之激烈,说来含章公主之所以支持率高,除了她是皇室之外,还因她这段时间在内阁里并没有表现出丝毫野心,贞静温娴,脾气又好,虽是女子,但毕竟是公主之身,乃是现今圣上的亲姑姑,且正因是女子,也让这些个大臣看轻了她——毕竟监察司是用来制衡内阁的,这统领弱一些,未必不是好事。
  这便是那些个中立的大臣心中的想法,所以含章公主竟是不声不响地坐上了监察司统领的职位,这原该只有男人的官场,到底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这是各方势力角逐妥协的结果,虽有些个大臣心中仍然不太舒服,但好歹前朝有过女官的先例,公主又不是寻常女子,他们才能勉强接受。
  但当含章公主因职务之便,想要在监察司招一些女官之时,又遭到了强烈反对。
  “这些个男人呐。”谢玉轻笑着。
  “大龙头,要进行下一步吗?”
  “嗯。”
  有了统领,却还有四个副统领的职务,到最后内阁投票通过的人选却并不大叫人意外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年纪最轻的谢文渊,不过因之前谢家之事朝廷确实愧对谢家,又只剩下谢氏兄弟两个希望,等若补偿,给一个监察司副统领的职位,虽不是人人都同意,却也没有引来多少质询的闲话。
  他年纪既小,又不比其他三个副统领有资历,众人都没怎么将他放在眼中,反正有四个副统领又不是一个,到底没那么引人注意。
  这监察司成立之后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调查审理原禁卫统领李瑞明案,他被揭穿乃是异族身份,才是真正叫人大跌眼镜。
  “大龙头,二夫人递了书信来。”
  谢玉惊讶,“她?”
  自从她把魏瑾琅送走之后,张璃很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说她愿意守寡,而是嫁给魏瑾琅她也是无奈之举,再没有其他选择,这年代的婚姻本就不讲究什么喜欢与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昔日不过是父母宠着她,才能让她任性,在终于看清没有任性资本的时候,她已经认命了,但是魏瑾琅一走,甚至在去年冬就已经没了命,她的心思就又活络起来。
  这年代,并不过分看轻女子二嫁,更何况,她这还是可以说没入洞房,二嫁就更不成问题。
  只是早早的谢玉就将她送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倒暂时还算安分守己。
  一看那信,谢玉就笑起来,原本张璃在庄子上,也不过是个半软禁的形式,若没有谢玉允许,她根本没法踏出庄子一步。
  “灵雨,你看看。”
  灵雨一看,惊讶道:“她这是转了性子?”
  即便是被软禁,张璃表面上还维持着对谢玉的抵触情绪,根本不愿意在她面前服软,而这封信整个措辞都充满了伏小做低的意思。
  她们正在说话,恰好魏瑾瑜进来,这两年他才是真正忙得脚不点地,但内阁规定每人每月有两日休沐,今日正是魏瑾瑜休沐的日子,原本吧,像这种休息日,一般的大臣都喜欢和同僚联络一下感情,出去喝喝酒聊聊天,或者探个亲访个友,像魏瑾瑜这般脚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妻子身边凑的……那几乎是没有的。
  魏瑾瑜一开始还有些抗拒,最近似乎是认了命,似乎只有看着谢玉,他才能有这般安宁甜蜜的幸福感。
  个中滋味,当真酸甜苦辣难以言喻,只是到最后,只剩下淡淡的甜。
  “子瞻,你来啦。”谢玉待他仍是那样亲密温柔,就好似仍在那千里之外的江南,丝毫没有改变。
  感受到她温软微凉的掌心温度,魏瑾瑜忍不住抬起手抓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我可以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吗?”他的态度很认真,而他这般长相的男人,一旦认真起来,也是杀伤力巨大,那双眼睛迷人到令人目眩。
  谢玉微笑,“当然可以。”
  灵雨她们很快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想说什么?”
  谢玉的身上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她从不用任何的胭脂水粉,连偶尔用的香囊也都是淡淡的果香,并不爱那些个胭脂水粉的气味,以致魏瑾瑜现在也闻不得那些个所谓的香味。
  唯有谢玉,哪怕她什么都不做,都足以让他手足无措失了理智。
  更何况,她这样笑着地同他说话,吐气如兰眼波盈盈,当真让魏瑾瑜原本要说的话都差点儿说不出口。
  “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他的眼睫毛微微一颤,轻轻道。
  谢玉一怔,“什么?”
  魏瑾瑜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谢玉玉白的脖颈,然后是她的脸颊,“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很努力。”
  “嗯。”
  谢玉自然知道魏瑾瑜有多努力,他曾是靖王世子,但在京城的名声多半还是因为他这张脸,基本上可以说是靠刷脸刷出的存在感,直到他护送太子千里南下,才有人发现他心性坚定,并不简单,比京中那些个传有美名的世家子恐怕还要强上几分。
  直到他从江南归来,带着个强悍无比的妻子,却又差点儿被掩去光芒,直到这一年多,在内阁之中他渐渐站稳,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新晋的靖王,虽是权贵,但他的能力还是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如今靖王魏瑾瑜的名字说出去,众人总算不是第一反应是其“姿容俊秀风仪无双”了,而是赞他睿智缜密稳重可靠,当然也有人骂他固执己见不听人言,却到底洗刷了众人提起他只有脸的想法。
  “你的脚步太快了,”他缓缓道:“我那么努力,却总觉得还是赶不上你。”
  听到他这样说,谢玉反倒笑了起来,“你想要赶上我?”
  “嗯。”魏瑾瑜凝神看她,“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而我能做什么……”能为你做什么。
  谢玉柔声道:“明明你前阵子还在闹脾气呢。”
  她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挫败感的,还不是一般的挫败感。
  不管怎么说,魏瑾瑜也是个正常的这个年代的男人,有挫败感也是很正常的,所以他这一两年也是时冷时热再不然就是强撑着的冷淡,然而让他丧气的是,不论他如何,谢玉待他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这种漠然让魏瑾瑜很是消沉了一阵子,这会儿却是努力振作了起来。
  “谢玉,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魏瑾瑜低下头,握住谢玉的手,她的手很漂亮,从指尖到手腕,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她并不染指甲,可是那圆润的指尖,到浅粉色的指甲,单单只看这一只手,就知道这是一只美人的手。
  可是魏瑾瑜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不需要见到谢玉的容貌,又或者只是他落水窒息之后以为自己已经铁定没了性命,再睁开眼朦朦胧胧中听到那个温柔的嗓音,就已经沦陷。
  他那会儿真是没有将谢玉看得太清楚。
  这当真是他怎么都无法挣脱的劫。
  “我想和你白头偕老,”魏瑾瑜认认真真道:“我想得很清楚了,并不想做什么契约夫妻,我想让你当我的妻子,我也想偶尔的时候你可以依靠我,谢玉,我真的——”
  谢玉却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
  她知道,魏瑾瑜其实一直是很认真的人,他并不游戏人间,更不擅长幽默开玩笑,他既然说了,那就是他的真心,否则,他只会闷声不开口。
  这种男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情趣可言,然而,配上他这样一张脸,却足以让女人趋之若鹜。
  因为他这般长相出色到有资本可以挥霍的人,偏如此真诚到叫人心颤,才是真正难得。
  谢玉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适应这种肉麻的小言画风,倒也不是不喜欢魏瑾瑜,只是她从来没有将感情这种事看得太重要。
  魏瑾瑜却已经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然后勾住谢玉的脖颈,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谢玉,你给我一个回答吧。”
  “我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
  “哪怕……你不喜欢我也可以。”
  感情里总是这样,先动心的那一方,再如何挣扎,在感情中,仍然是卑微的那个。
  谢玉并没有拒绝他,在极致缠绵之时,她才会抛掉所有的冷静,有种沉溺于情爱的错觉。
  然而,平日里,她仍是那个谢玉——
  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她。
  魏瑾瑜也不行。
  ☆、第42章 二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