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皇帝 第43节
  侍女有些难为情地答:“这才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呢,世子……没那么快的。”
  都已经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好?荆桓心忧如焚。
  听着窗内传来的隐隐约约、似啼似哭的细弱女声,小侍卫额筋欲裂,终于忍不住,上前两步扬声朝屋中喊:“世子!世子!”
  屋内,薛崇起伏的脊背一滞,一滴汗沿着下颌落入搀着沉水香的近乎凝滞的空气里,再滴到身下莹嫩生粉的肌肤上,薛姮轻咬着指尖,混沌的神思随着这一声重回清明。
  “什么事?”她听见兄长问,话音里带了些许清净被扰的窒闷。
  “回世子,是延庆坊走水了,人犯被劫,生死未知……”
  “不是崇福坊么?”薛崇冷静地问,已彻底停了下来。
  “是两处都着火了,起初,中郎将以崇福坊起火为由,假传您的旨意,将人犯带走……”
  樱樱的养父好似就在他手里关着,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薛姮的心一点一点疾快了起来,感知到那股施加于己的火热与坚硬就要退出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轻轻一夹,双臂如柔柳攀上了他的肩:“哥哥……”
  “别走……”
  兰气徐徐,催下琼浆玉液,汩汩浇落。薛崇墨黑的眸子里瞧不出任何情绪,一霎之后,他扬手在那悠悠晃动的绵软上一扇,低声叱骂道:“浪.妇!”
  语罢,毫不留恋地抽身,随手送进枕边放着的一物下榻离去。薛姮强忍着不适支起身来,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延庆坊的走水,是太子殿下想劫走樱樱的养父所为么?
  她没用,想帮忙也帮不上。但愿,事情可以顺利完成……
  *
  上阳宫。
  延庆坊失火、岑治被劫的消息传来时,嬴衍已经赶至了上阳宫,正在甘露殿里,陪父亲下棋。
  “难为你,既要忙国事,还要上阳宫来看阿耶。”皇帝拈了一粒棋子,在棋盘上落定。
  今日招魂仪式又一次失败,皇帝原本心情不畅,直到儿子过来心情才舒畅了些。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肯来看望皇帝心里还是熨帖的,脸色也柔和不少。
  嬴衍语声淡淡:“阿耶言重了,这都是做儿子的分内之事。”
  一句话后又是短暂的沉默,皇帝捻棋不动,俄而话锋一转:“上回赐你的那几个宫人,服侍得不好?怎么一个也没见你召进去伺候。”
  “你也成年了,按道理,房里也该有女人了,国事虽忙,男女之事也不失为一种调剂。衍儿,不要事事都要朕和你母亲来操心,明白?”
  “多谢阿耶恩赐。儿子已经习惯了原先的那几个宫人伺候,至于内帷之事,周公说,男女居室,夫妇之礼也。既是夫妇之礼,儿子想等到大婚之后、有了新妇子再成礼。”
  这小子,竟然搬出周公来驳他了。
  皇帝淡淡睨着儿子,眼中笑意玩味。
  也不知道他在害臊个什么劲,难不成,还会为樱樱守身不成?
  忆起那四海之中无出其右的替代,皇帝神色又微不可查地一暗,注意到负责通传的内侍已在廊下等候许久了,威严一声:“进来。”
  “出了什么事?”
  内侍战战兢兢,紧张地瞄了眼棋案另一侧风姿秀美的太子殿下,噗通一声跪下了:“启禀陛下,延庆坊、延庆坊那边走水了,人犯被劫、已经、已经死了!”
  皇帝脸色一沉,刹那间变得阴翳。他暴怒喝道:“薛崇呢?朕养着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去、去把他给朕叫来!”
  小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出去传命了。殿中侍立的宫人都跪了下来,嬴衍亦跪下:“阿耶息怒。”
  息怒,人犯都死了,他息怒又有何用!
  皇帝脸上阵青阵白,忽又转目看地上跪着的儿子,目眦欲裂。
  底下人虽然来报死讯,但谢云怿很有可能是被人劫走。而若说京中谁最想救他、又有能力救他的,就只有太子!
  但片刻后,皇帝目光又柔软下来。知子莫若父,眼下距离衍儿登基就只三月之期,他不会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坐,冒险激怒自己。更不会在这事情的败露之际,还故意来上阳宫与他下棋、惹他怀疑。
  衍儿当年长在封地,更没见过谢云怿,否则,他倒要怀疑自己这儿子是否是与那些乱党勾结着,要来造他老子的反了。
  ……
  两刻钟后,卞乐将薛崇、薛鸣二人带了进来。
  薛崇方才已去了延庆坊,正撞上带着岑樱在现场指挥救火的弟弟,震怒之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在宫里派人来时将弟弟一并带进了宫。
  果不其然,皇帝注意到薛鸣也在时,语气微沉:“景烁怎么也在?”
  “启禀陛下,是臣管教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薛崇遂将薛鸣今日私自带着岑樱去看望岑治却遇上火灾的事说了出来,请皇帝降罚。
  薛鸣在白鹭府中并无职务,说起来,此事便是薛崇失职,透露与外人。然皇帝只皱了皱眉头:“永安呢?”
  薛鸣眼里一阵黯然,应道:“县主伤心过度,已经晕厥了过去。下臣担心她御前失仪,已经让人将县主送回家中了。”
  薛鸣说这话时,皇帝下意识瞥了眼立在身侧的儿子。他面如古井无波无澜,似乎未曾听见,唯独游离的目光暴露了他此时的心不在焉。
  看来,此事也未必是太子做的了。
  “继续去查。”皇帝收回目光,“查不清楚,你这指挥使的位置也不必做了。”
  这是还留了条命的意思,薛崇俯首谢恩:“下臣多谢圣人恩典。”
  “嗯,去吧。”皇帝挥挥手,面上略有些疲惫,“衍儿,你也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嬴衍于是告退,与薛崇、薛鸣二人一起退出了甘露殿。天阶夜色凉如水,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里,殿外石灯里灯烛青光悠悠,泻了一地冷银似的光辉。
  “太子殿下可真是好谋算。”走出宫殿院门,薛崇忽地道。
  嬴衍在院门前登车,闻言脚步一转,回头看他:“薛指挥使的话,孤听不明白。”
  马车车沿之上,他身披披风,长身玉立,映着车檐上垂着的明黄宫灯,在风卷落叶的秋月夜里,愈显得面如玉瓷柔和、姿容俊美,冷冷一笑,拂帘进入了车厢。
  倒也真是生了幅好皮囊呢,难怪薛姮念念不忘。
  车铃在寒夜中玎玲作响,车马远去,薛崇面色阴翳地收回了视线。
  多说也是无益。事情不会这样巧合。嘉王瑞王扮作他的人劫杀了岑治,为的是诬陷他,偏偏这个时候,他却出现在上阳宫中陪圣人下棋,正好将圣人的顾虑打消。
  如果他猜得没错,此事查下去,二王陷害长兄的事很快就会暴露。
  那岑治也没在二王手上,而是落到了太子手里,延庆坊既紧邻洛水,他们多半会乘船经洛水逃出城去。一旦出城,搜寻的难度可就大大的增加了。
  今日他是被薛姮那浪.妇勾着了,险些误了大事。不过,东篱水门是经洛水出城的必经之路,他早已在东篱水门安插了人,严查过往船只,为的就是这一日。
  何况嬴衍越是这般做就越说明他在意那村里来的野丫头。跑了一个岑治又如何,岑樱还在他们手上呢,他又能翻出什么花。
  “你现在,带几个人。”他唤等候在外的侍卫荆桓,“去到东篱水门,越快越好。”
  荆桓领命,即要离去。却再一次被长官叫住:“且慢!”
  “不,不是东篱水门。”薛崇凝眸须臾,脑中飞速运转着,“去铜驼坊,把高阳公主府给我围了!”
  作者有话说:
  嬴衍:抱了,牵手了,搂脖子了,还哭晕在人家怀里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矜持。
  白鸽:是谁在生闷气,我不说。
  第38章
  铜驼坊里,高阳公主府已被大量的白鹭卫围了起来,个个手执火把,跨在马上,把黑沉沉的天儿照得煌煌如昼。
  府中之人已被惊醒,叱云月拦在正门之前,怒道:“薛指挥使,你这是作甚?大晚上的,带兵包围我阿娘一个妇道人家的宅邸,好像不太合适吧。”
  “小将军言重。”薛崇神色冷淡,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夜有重要人犯被劫,在下是奉圣命来捉拿要犯,还请小将军体谅。”
  “你也不必拿圣命来压我。你就说说,我阿舅哪一句话说了要你来查我阿娘的家?”叱云月道。
  半晌,又冷笑着嘲讽他:“再说了,人犯逃了,是你薛指挥使的失职,你自己今晚干嘛去了?况且你倒是说说,那人犯和我阿娘有什么干系,我们犯得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私藏他?”
  这话实则不好回答,若应了,便是暴露了岑治是废太子乱党的身份。薛崇略一想,在马背上冲叱云月抱拳:“叱云将军说的有理,今夜之事,是在下莽撞。”
  “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薛指挥使既然来了,何不查个清楚再走呢。”
  身后却传来个声音,他面色微变,回过头去时,高阳长公主果然已在仆妇的簇拥下来了。
  云髻峨峨,珠冠绮带,妇人华贵的袍服扣得一丝不乱,面上四平八稳的沉静。
  叱云月似乎吃了一惊,丢了枪小跑过去搀扶住了她:“阿娘!”
  “你还真让他查啊,京城那么多家他不查偏查我们,明摆着是欺负我们。”
  薛崇面上动也不动,拱手施了一礼:“下臣见过长公主。”
  高阳公主微笑:“指挥使要查,又有何难。这便进府吧,你好早些回去交差,我娘俩也好早些安寝。”
  薛崇黑眸微转,却道:“不必了。既然长公主有这个胆量让我们查,即使是查下去,在下也只会是自讨没趣。卑职告退。”语罢,便要调转马头离开。
  围了又不查,叱云月一下子火了:“姓薛的!今日我们母女要你查,你不查,日后再来唧唧歪歪说我们阻着你了,可不能够。”
  薛崇却再未说什么,带着人马径直撤离。清宵寒夜里,白鹭卫纷纷执炬远去。
  叱云月一阵窝火,扶了母亲进到内院:“母亲,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高阳公主道。
  她原还想替封郎多争取一些时间的,未想薛家那小子竟如此狡猾。
  起初月娘拦着,他围而不查,是想向圣人上报是她们阻拦,将祸水东引。
  方才她打开大门任他查他也不查,却是洞悉了云怿不在她们手里,不想再浪费时间。
  但愿,封郎已经将他平安转移了吧……
  “母亲,那个,那个谢伯伯真是您从前的未婚夫啊?”
  女儿的话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高阳公主点点头,神色有些疲惫。
  叱云月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封伯伯还真挺好的,肯冒险帮您这个忙,换做我阿爹,他可不会……”
  “您要去见他么?”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
  “相见争如不见,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云怿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