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崔六娘与卢八娘一直没有太多的交情,关系也只是一般,她什么时候对自家有了这么深的情谊了?卢八娘不由得奇怪地问孟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入城那天,世子不是将慧娘和松儿送回家里了吗?崔氏见了一面硬是说世子看上了慧娘,逼着我前来探问。”孟白将手一摊做无奈状,“今天也是巧,十七郎没在,否则我还真不好直截了当地开口。”
  对于孟白,卢八娘也要比对其他人坦率多了,“崔六娘没看错,旭儿是很喜欢慧娘,但是你总懂得儿女的亲事我们总不能包办,还要他们慢慢多了解,自己决定吧。”
  “我还以为崔氏一心巴结权贵自己脑补的呢,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孟白一笑,直爽地说:“但愿慧娘能真与世子成就这门亲事,也免得我一直被埋怨。”
  当年皇上有意选孟白的嫡长女当继后,可是孟白当然不愿意把花季的女儿嫁给比自己还大的老头子当填房,便在皇上下旨前火速将嫡长女嫁给了崔家的长房长子——也就是卢七娘所生的遗腹子。
  在世人眼里,孟白的嫡长女虽然能成为将来崔氏的掌家夫人,但是比起皇后之位,总是差得太远。孟白可能就是为此被崔六娘埋怨,不过这样的事情,在这里也只有卢八娘能够理解孟白了。
  “你不必与崔六娘计较,毕竟她的思想是这个时代的,总以为皇权至高无上,能做皇后更是无尚荣光。”卢八娘劝道:“你可以把道理讲给她听,陆后丁后的下场还不够惨?固然你不会如丁相般折在朝中,女儿不会被废,但皇上身子一向不好却是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后就成太后了。”
  “唉,我原来也这样想,但是你还不知道,我被你的堂姐卢七娘骗了。”孟白深深地叹气,“我这次生病就是因为发现了事实,崔家姑爷身子一直不好,现在快撑不下去了,女儿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成了寡妇。而皇上,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活着呢。”
  “不行了?”卢八娘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又想到当年在卢府的花园里见到崔家大郎时发现他身体极弱,唇色乌黑,似乎有先天性心脏疾病,“是不是卢七娘的儿子身体有问题?”
  “是,我也才弄清不久,崔家姑爷与他的父亲一样,从小身体就特别弱,好不容易才养大,当年他的父亲才活到十六七岁,崔家姑爷只是比他父亲发病晚了几年而已,估计是一种遗传病。”
  “卢七娘在我急着嫁女时,做出一副不畏皇权,帮我排忧解难才急着结亲的样子,成功地骗过了我,直到姑爷病情严重到了再也瞒不住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就是骗亲。”孟白气愤地说:“现在崔家姑爷命不久了,可怜我女儿还不到二十。前些天崔氏差不多疯了,天天与我吵,我也是心里窝火才染了风寒。”
  大约是说出来后心情放松一些,孟白开了个头就没停下,“我病成那样,崔氏不但不肯前来照顾,只是每天遣个仆妇人来问侯了一句,做做样子而已。可自从那天看到了世子,觉得我还是有利用价值,态度才缓和下来。不但来见我,还送了点心过来,看我好点就不停地催着我来王府探问。”
  真看不出一向沉默寡言、温柔和顺的崔六娘能这么狠,不过卢八娘也理解,女人被逼急了是会比男人还要狠的。
  孟白倒还是很讲道理,并没有把责任全推到崔六娘身上,“唉!也不能完全怪崔氏,她生的二女儿亲事也没结好,所以心里才恨我。”
  很多人说女子出嫁是第二次投胎,确实是非常形象的比喻,嫁好了自然或富或贵,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嫁不好的则有各种凄惨,甚至也能听到刚成亲的小媳妇没多久就丢了性命。在青年男女自己不做主亲事的时候,作为决定者的父母确实是有责任的。卢八娘只得叹道:“你也不想女儿的亲事不好。”
  “是啊,崔家姑爷有病的事,崔六娘从小长在崔府都不知道,我怎么又能知道呢?”孟白向卢八娘诉苦,“你那个堂姐还是个恶婆婆,女儿肚子里刚有喜信,她就急着在姑爷房里放了人,结果嫡长女和庶子庶女差不多一起生出来的,然后更是放开了,几年间庶子就有七八个。现在姑爷要不行了,我女儿还只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卢七娘实在是太可恨了!”
  卢七娘绝对是一个有头脑会谋算的人,她为了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个好娘子毫不犹豫地骗了孟白不说,可是就连小姑子崔六娘也骗了,实在是腹黑加心狠。不过卢八娘看来,人为自己的利益做些坏事实在太常见了,所以除了同情孟白还能怎样?就是骂卢七娘又有什么用?
  “对于崔氏所出的二女儿,我心里最愧疚。”孟白告诉卢八娘,“当时崔氏看中了一个士家子弟,我因为知道那人房里有不少美姬就没有同意,而在庶族为女儿选了一个优秀的寒门子弟,心想女儿一定能过上夫妻恩爱的幸福日子。”
  “结果是寒门子弟飞黄腾达后却更不堪吧。”卢八娘淡然地说,对于世情,她的洞察能力一向超强。
  “是啊,我助他有了名声,当了官,可是他却把我的女儿冷落在一旁,还振振有辞地说孟府里也是一样的,真是气死我了!”
  “总之,现在孟府里就没有一件让人心里高兴的事,”孟白突然间又想起前两天发生的情况,“其实孩子们去迎接你那天,你就已经都猜到了吧,十七郎是不是背后又说我了?还没进京城呢就给他看了笑话。”
  孟白病了,以淮北王府与孟府的关系,孟府派人迎接淮北王入京是应该的,但是一家人偏偏分成了两批,孟鹤没安时下的规矩到长亭外迎接淮北王驾,而孟松只能在嫡姐的带领下出面,嫡庶之间的隔阂直接就暴露在世人面前,在当前的时代中确实是个大笑话。
  “我病了,一时没精力管,结果两伙子人就各怀心思,弄出这样的事。”孟白摇着头说:“我为什么后来整日在剧院这边住,也是真讨厌她们每天打来打去,吵得我没有片刻安静,所以才放纵自己。”
  卢八娘想说做事做人都不能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但是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年前言语锋利,时不时地批评孟白的卢八娘了,又看到孟白的惨状,也不忍让他更难过,便轻声问:“如果卢七娘的儿子果真不行了,那么你可以让女儿再嫁,还有嫁到庶族的女儿,也可以和离的。十七郎的嫡长姐湖阳郡主就是三嫁,现在过得很不错。”
  “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慧娘还没嫁,女儿和离再嫁肯定会影响慧娘的亲事,”孟白道:“再者湖阳郡主毕竟是宗室女,我们怎么比得了?寻常的女子和离再嫁都没有那样容易,崔氏就第一个不同意。”
  这当然也是事实,世间的律法规矩,甚至道德都对权贵要放松一些,湖阳郡主又是那样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别人真不一定能学得来。
  孟白诉了半天的苦,最后认真地对卢八娘说:“所以我真希望慧娘能与你的儿子结亲,毕竟你总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婆婆一样,为难儿媳,给儿子房里塞美人。”
  “可是我也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婆婆一样不问儿子就擅自决定儿子的亲事。”卢八娘道:“旭儿的亲事总还是要他自己做主,你也懂得,我希望他能够找到携手一生的伴侣。”
  “你能如此严格的管好儿子可真不容易。”孟白真心地赞道:“我原本也想让孩子们不要学我,洁身自好,但是几个儿子却在成亲早就通晓了儿女私情。唉,有些事很难管得住。”
  卢八娘对于孟府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那天捷儿教导顺儿不让他多与孟鹤来往她之所以没有反对,就是听说孟鹤虽然颇有文采,但京城的花楼他差不多逛遍了,又处处留下诗句,已经不只是风流了,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与儿子们来往。
  “也不只是我一人之力,十七郎对儿子们要求也极严格。”卢八娘没有说出的是,言传身教有时要比高压政策还要重要,淮北王府里从来没有鸢歌燕舞、花红柳绿的氛围,所以儿子们也都没有别的心思。
  “我懂得环境很重要,也许我当年就不应该办剧院,孩子们从小跟着我一起看戏,耳闻目睹就学成了这样,怪不得当年孟母要三迁呢。”孟白并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还自我嘲笑道:“所幸现在的时代对男人这方面还是宽容的,我的几个儿子娶亲还都顺利。当然女儿们出嫁更是没有问题,京城中有很多人家都愿意与孟府结亲呢。”
  卢八娘并不想反驳他,只是一笑置之,可是孟白还是在她的笑容中心虚起来,“我知道我自相矛盾了,既想女儿嫁到内宅清静的人家,又想儿子享齐人之福。”
  “这也是人之常情。”卢八娘了然笑道:“我明白你想慧娘嫁过来不是为了淮北王府的权势,而是看好旭儿会敬爱嫡妻,不纳妾室。”
  但再多一句她就不会说了。
  卢
  八娘可以为孟白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但是却不能拿旭儿的终身幸福来送人情,旭儿是不是要娶孟慧娘都由要他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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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章 识人不明孟白嗟叹 爱女心切
  孟白虽然最初是打着来探问的旗号,但其实他想将女儿嫁到淮北王府的急迫心情不亚崔六娘。
  谁的孩子谁能不爱,能不盼着她好呢?
  但是他感觉到卢八娘未尽之言后,只得无奈道:“我是想,趁着士族谱还没有重排,孟家的位置还在前面的时候赶紧把女儿们都嫁出去。你知道我还有一个与慧娘同一时辰出生的女儿,再有几个稍小一些的,都到了打算亲事的时候,就算是孟氏子女风评还好,但也未免有些着急。”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一样的。”
  “一样是一样,但你只有三个孩子,我差一点就是你的十倍,操的心哪里能相同呢”孟白苦笑着说:“后来我只得弄出了避子汤药,时间倒是与你的火药差不多。”
  避孕药其实也是人类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发明,但是卢八娘总不能这样安慰孟白,她也不欲再谈旭儿了孟慧娘的事,便转而问:“慧娘行几?为什么一直叫慧娘,有什么原故?”这时候对于没成亲的娘子们,通常的称呼就是排行,而孟家其余的女儿也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也是巧,慧娘出生时杨柳也同时生了个女儿,这个孩子倒底是谁先生的就弄不清了,两边为了出生的时辰一直争个不休,后来大家就都习惯叫两个孩子慧娘和美娘。”
  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决断,卢八娘再次同情孟白。不过呢,也正是孟白一直参与内院的事情,才使得孟府的内院更加混乱。若是他能把内院完全放手给崔六娘,以崔六娘所受的教育,就是对姬妾略有苛刻,也不会对杨柳等人赶尽杀绝,孟府内院反倒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