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爹?”
  大老爷气得手都在发抖,“孽女。”他又是痛恨又是痛心的低吼一声。
  秋明玉一震,方才癫狂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脑海之中。她悠然瞪大眸子,看着自己的手,似不可置信。
  “我…”
  大老爷瞪着大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大夫人抱着秋明玉,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
  二夫人看了好戏,心中冷笑,但是如今老太君勃然大怒,她不会笨得这个时候再火上浇油,得不偿失。她看了眼身边的秋明珍,方才秋明玉冲过来的时候,秋明珍也挡在了她面前。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道:“三小姐日前受了风寒,夜间撞邪,以至于神智大乱。来人,送她回去,好好在屋子静修三个月。”
  秋明月看向老太君,果然是老狐狸。一句撞邪,便将秋明玉今日辱打丫鬟构陷她人殴打秋明容等诸般过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神智不正常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也不能用常理解释。静修三个月,便是禁足了。她心中自然明白,今日秋明玉的所作所为虽然让老太君失望透顶,但秋明玉好歹是秋家子孙,还是嫡长房嫡女。今日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莫说秋明玉,便是秋家所有女儿也会被流言所污,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她眼角余光一闪,果然看见秋明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中冷笑,迂腐的封建礼教,果然害人不浅。
  老太君顿了顿,又对着大夫人道:“明玉也有十四岁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尽尽责了。”
  大老爷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秋明玉好歹也是他的女儿。人谁无情?他也不忍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落得个凄冷孤独的下场。
  大夫人本以为老太君会严惩秋明玉,没想到只是禁足。当然,对于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秋明玉来说,禁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三个月,对她来说更是耻辱。但是近日这事儿太过严重,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要么就是出家当姑子,要么就一辈子呆在家里做个老姑娘。总之,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德行如此败坏的女人为妻。
  越是显贵之家,越是注重清誉。
  想到此,她连忙应声。
  “是。”
  二夫人嘴角勾了勾,眼底划过一丝幽暗。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珍开口了。
  “祖母,大伯母要忙着给三姐议亲,那么便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料理家政了。”
  大夫人豁然抬头,目光如猝毒般盯了秋明珍半晌,又看向二夫人,眼神阴毒狠辣。
  “二弟妹好算计,原来今日目的,在于此么?”
  二夫人脸色不变,“大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夫人冷哼一声,正欲说什么,大老爷低喝一声。
  “闭嘴。”
  大夫人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大老爷,回头对老太君道:“母亲,并非儿媳掌权不放。而是儿媳料理家政多年,自问从未出过错。底下的人早已习惯章程。若是换了人掌家,只怕下人们会不习惯而频频出错。那些事儿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便是最为平常的出纳采办,若是某个环节出了错,整个秋府所有大大小小一天的吃食便是问题了。”她顿了顿,又道:“明玉的婚事儿媳早就在准备了,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二夫人,见她仍旧一脸淡漠,丝毫没有争夺之心。她眯了眯眼,正欲说什么,门口却有丫鬟急急而来。
  “太君,刚刚门房收到薛国侯府的拜帖。”她将手中红色的帖子递上来,薛国侯府四个字赫然入目。
  二夫人眼一眯,眼底迸发出凌厉之色,转瞬即逝。却被秋明月捕捉,她嘴角勾了勾,二夫人,倒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大夫人眼神一亮,“薛国侯府?”
  老太君已经接过拜帖,打开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将她拿给大夫人。
  “薛国侯夫人过几天会造访秋府,你们是姐妹,自是清楚她的喜好,招待客人一应事物,便交由你去做吧。”
  这便是继续让大夫人掌管中馈了。
  “是,儿媳定不负娘所望。”大夫人转眼便恢复神采奕奕,眉眼间都透露出得意来。
  二夫人袖中的手微微松开,嘴角微微一勾。
  “大嫂和薛国侯夫人果然姐妹情深,大嫂入府十几年,薛国侯夫人时常惦记,真是令人羡慕。”
  二夫人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刚才二夫人还用一瓶胭脂醉挑拨得老太君和大老爷对大夫人心生厌恶呢,薛国侯夫人与大夫人姐妹情深,只会让他们心中更加芥蒂大夫人胳膊肘往外拐。
  果然,老太君和大老爷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大夫人暗自恼怒,刚要反唇相讥几句。二夫人却又话音一转,“母亲提起明玉的婚事,我倒是想起来了。明珍也快及笄,明珠也十四岁了。她们两个早该议亲了,都是我的疏忽。”她锐话语自责,口气却仍旧平淡。
  “大嫂一向眼光独到,我就向大嫂讨个好,顺道也帮这两个孩子找个好人家吧。”
  大夫人自然不肯帮二夫人,冷冷道:“我哪比得上二弟妹眼光上佳?想当年二弟妹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才貌双全。我只怕她们眼界太高,寻常之人高攀不起啊。”
  二夫人丝毫不为大夫人的刻薄所气,仍旧面色清淡。
  “大嫂人缘好,无论是太师府还是薛国侯更或者大皇子府都人脉如流。我,自愧不如。”
  秋明月微挑眉,她总觉得,二夫人这话除了让老太君和大老爷更厌恶大夫人意外,更是在提醒自己,大夫人背后势力大,不要鲁莽冲动与之为敌?可是,二夫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大夫人倒是没有去想二夫人话中机锋,反而有些得意起来。二夫人一直自持才华,一脸清冷高傲的摸样,早就让她心里不舒坦了。眼下有机会可以打压打压二夫人,她自然高兴。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蠢蛋!
  秋明月在心里冷笑一声,没看到老太君眼神阴郁面色沉怒吗?大夫人终究鲁莽有余而智力不如。比起工于心计的二夫人,她迟早都会输的一败涂地。
  只不过那封帖子,倒来得真是及时。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回头,刚好捕捉到门口一闪而逝的一道纤细身影。
  她眯了眯眼。
  那是…秋明兰!
  第三十章 良禽择木而息
  一场闹剧,以秋明玉禁足,秋明容罚抄五百遍女戒,花容月貌责打十大板子告终。初次交锋,秋明月首战告捷。
  二夫人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氏有头无脑不足为俱,但愿薛国侯夫人来了以后,你也能保持这份镇定。这诺大的秋府,水深火热,可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想要活下去,就看你够不够狠。”
  秋明珍出去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若有所思。
  大夫人和秋明玉自然是对她恨之入骨。
  秋明月无所谓,反正大夫人早就恨上她了,多一分少一分对她来都一样。
  出了寿安院,转角的时候,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假山面前意兴阑珊的赏花。
  红萼有些奇怪,“小姐,咱们不回去吗?”
  秋明月摘了金盏菊,道:“时间还早,刚才那一闹,倒是忘了出来的初衷了。”她抬头,“你回去让冬雪她们都拿了花篮过来,这金盏菊开得不错,改日用来泡茶给祖母喝。”
  “是。”红萼应了,转身离去。
  秋明月站起身来,已经听到背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嘴角一勾,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微微转身,对着来人淡笑。
  “七妹伤得那么重,怎的还在外面流连?这伤口感染了,日后毁容的话可就不好了。”她蹲下身,又开始摘花。
  秋明容看了她半晌,无声冷笑。
  “五姐好算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妹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明月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水镜坊的玫瑰玉露对消除伤痕很有效。”
  秋明容眼眸瞬间凌厉,又转瞬即逝。
  “我很奇怪,五姐怎么会有胭脂醉的?”她不笨,现在也明白这一切都是秋明月在算计。从她和秋明玉偶遇秋明月,发生矛盾,花容月貌受伤,大夫人发怒责罚沈姨娘,惊动太老君,以及后来大老爷二夫人依次而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秋明月算计好的。她纵然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论心机与谋略,秋明月却是胜过她许多。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居然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今天的事儿,每一件每一桩,她连时间都算得分毫不差。可以想象,如果以后与这样的人为敌,她肯定会死得很惨。
  秋明月面色仍旧淡然,“七妹脸上的伤痕不深,连续用一个月的玫瑰花露就可完全消除於痕。到时候,又是一个大美人了。”
  秋明容脸色有些白,似挣扎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之前是妹妹不懂事,还望五姐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秋明月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终于站起身来,看着她。
  秋明容咬牙,半蹲着身子,诚恳道:“妹妹有眼不识泰山,请五姐海涵。日后五姐但有吩咐,刀山火海,妹妹绝不辜负。”
  秋明月伸手去扶她,“七妹言重了。”
  秋明容眼眸一亮,“五姐可是原谅了我?”
  秋明月不说话,而是看向秋明容身后,夏桐正急急而来。
  “小姐。”她先唤了秋明月一声,又礼貌的给秋明容问安。
  “奴婢见过七小姐。”
  若是平常,秋明容一个主子,受夏桐一个礼也是应当。只是此时她刚投靠秋明月,自然不敢托大的要秋明月身边的红人给她行礼。所以她侧过身,微笑和善道:“夏桐姑娘不必多礼。”
  夏桐也不矫情的站起来。
  秋明月道:“找到了?”
  夏桐点头,“是”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绿色小瓷瓶,那瓶子很独特,不同于一般的瓷瓶。那瓶子通体碧绿,呈扁方体,里面装着的却是可以流动的暗红色乳液。瓶头有一个细微的标记,那是一面镜子,镜子上水纹浮动,犹如真实。
  秋明容脸色一变,“水镜坊?”
  秋明月接过那瓶子,轻轻打开瓶盖,顿时一股淡淡幽香扑入鼻端。那香不浓郁,可闻着却很舒服。
  秋明容脸色早已惨白,“胭脂醉?”
  秋明月微微一笑,“七妹果真见多识广。”
  秋明容咬唇,身子有些颤抖。
  “这…这是…”
  秋明月转过身,“这是半炷香之前,妹妹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
  秋明容脸色惨白如雪,眼中充血,十指紧握,掐入了皮肉里。
  半柱香之前,正是秋明月看出花容手上抓痕有胭脂醉味道的时候。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大夫人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大夫人好狠的心。居然想置她于死地。
  看出了她的心思,秋明月淡淡道:“这胭脂醉不是母亲放到你屋里的。”
  秋明容一愣,“不是她?”
  秋明月已经转身,“脸上的伤还没好,你想废了自己的手?还拿什么为我赴汤蹈火?”
  秋明容再次一怔,低头看着自己被指甲掐入皮肉浸出的血丝。抬头,秋明月已经远去。
  良久,身边的含丹走上来。